第283章 流萤深处的光阴灯(2/2)
流萤的色彩,是带暖的亮。荷塘的萤光里泛着水的青,像颗浸了水的玉;瓜棚的萤光里透着瓜的黄,像块凝了蜜的糖;书窗的萤光里藏着墨的黑,像粒落了夜的星;庭院的萤光里带着布的白,像团裹了暖的云。这些被夜色调和的光,像幅流动的灯画,让你在凝视时忽然懂得:流萤的色从不是单调的亮,是含蓄的丰,像老荷塘的萤,越暗越见明,像旧瓜棚的萤,越弱越见暖。
画师说最高级的流萤是,他用淡墨画《萤塘》,只在暗处点几点萤光,你看这留,是萤故意藏的谜,比满纸亮更让人想,就像流萤的妙,藏着才够味。有次见他画《庭院》,故意把萤光画得忽明忽暗,这动不是乱,是光在呼吸,就像流萤的境,带着些活才够真。这些带着留白的画面,藏着最通透的观——没有必须耀眼的亮,只有恰到好处的明,就像世间的流萤,太过张扬反而浅,带着些含蓄才显幽,像母亲的玻璃瓶,萤光隔着层玻璃看,比攥在手里多了层说不出的柔。
流萤的隐喻,是处世的明。孩童时的追是种知,跟着萤光跑的稚里藏着纯粹的趣;少年时的观是种试,对着萤群发呆的痴里藏着青涩的悟;成年后的放是种度,在抓与放间找平衡的智里藏着通透的容;老年时的忆是种境,看着萤光想往事的静里藏着沉淀的暖。这些层层递进的明,像盏被流萤点亮的灯,照得越久,心越澄明,终会在岁月里愈显温润。
老禅师说流萤是心上的光,他指着寺后的竹林,这萤,亮在暗里却不怨暗,就像世间的善,处着困里却不怨困。有次听他讲微光之力,指着阶前的萤虫,这光,一只萤太弱,千只萤就能照路,就像流萤的理,众小成大,众弱成强,他的手掌抚过带露的竹叶,像在触摸光的魂。这些物我相融的瞬间,像面蒙着夜的镜,让你在黑暗中尝到光明的甜,明白有些流萤只在眼前的亮,有些希望却在心里的明,有些闪是点缀,有些聚是力量,像萤群的飞,一只萤是星,一群萤是河,终会在夜色里汇成可以渡人的光。
流萤的记忆,是血脉的续。祖父的瓜棚现在成了采摘园,夏夜的萤光里仍有孩子追着跑,说这萤跟爷爷说的一样;母亲的庭院翻修成了新屋,墙角的玻璃瓶还在装着萤,孙辈们说这是奶奶的星星;那些先生书窗的萤光,现在成了学子们的夜读灯,书页上的批注说这是先生的光;这些被时光铭记的流萤,像一本本浸了光的日记,每个褶皱里都夹着一次微光的暖,翻开时,能看见祖父摘瓜的憨,母亲收衣的慈,先生批注的静。
去年大暑回到荷塘,在塘埂边发现个旧玻璃瓶,里面还留着半瓶萤粪,像粒凝固的星。我把它放在莲灯旁,看萤光在瓶上慢慢流动,这是你当年问何为流萤时,老藕农特意留的,说光浸透了就懂了,新藕农的声音里带着憨厚,你看这痕,是萤记着飞过的路,越旧越见真。夜风穿过荷塘,流萤的光与莲灯的影在水面交织,像首无字的歌。
亥时的虫鸣把瓜棚的藤蔓染成墨时,我又站在祖父的瓜棚。新结的甜瓜正在萤光里泛着青,邻家的老人正在掐着瓜蒂,你看这掐,得顺着萤的指引,就像流萤,得跟着光走,他的手在萤光里动作轻轻的,日子也一样,有光照着,就不怕黑。我忽然懂得,那些看似微弱的萤,实则是岁月温柔的灯,没有一亮一暗的柔,哪来这份幽远的境。
准备离开时,在先生的书案上发现张被萤光洇了的纸,上面的字只剩些光斑,像句没写完的诗,这是他特意留的,说萤光里的字,懂的人自然懂,守书的老人声音里带着怀念,你看这斑,是萤故意留的印,心也一样,印着些光才够亮。我把纸折成小船放进萤群,看它在光流里慢慢漂远,像个带着萤的梦,让眼眶忽然热了。
走出很远再回头,荷塘的萤在夜色里成了浮动的星,瓜棚的萤在月光下泛着银的芒,书窗的萤在灯影里亮成暖的晕,庭院的萤在风里燃成跳动的点。风裹着塘的腥,带着瓜的甜,带着墨的沉,带着布的暖,我忽然看见流萤深处的光——它从不是孤独的闪,是结伴的明;不是短暂的亮,是永恒的念。就像那些在世间行走的人,心中若有片流萤的海,便能在黑暗时知坚守,在迷茫时懂方向,把每个困顿的瞬间,都活成可以仰望的亮,像老藕农的莲灯,萤来时不贪,萤去时不怨,既等得了萤光的弱,又护得住星火的暖,让那些看似微小的时刻,最终都变成生命里最亮的灯,像母亲的玻璃瓶,萤光隔着层玻璃看,是自由的;握在手里暖,是牵挂的,余味里都是岁月的甜。
转身离去时,手机收到儿子的消息:爸,带娃去公园抓萤火虫,他说要把光装进瓶子送给奶奶,忽然觉得这光跟小时候您给我抓的一样,从来没暗过。字里的暖漫过屏幕,像缕穿过夜的萤光。我知道,这份流萤的慧会一直跟着我,继续在岁月里闪烁,把每个遇见的暗,都酿成可以传递的亮,让那些看似微弱的时刻,最终都变成生命里最暖的诗,像四季的萤,春的萌、夏的盛、秋的敛、冬的藏,各有各的时,却都在夜色里,藏着一个不灭的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