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5章 残荷深处的光阴骨(2/2)
残荷的色彩,是带骨的素。塘梗的褐里泛着冰的白,像幅淡墨的画;柴房的灰里透着火的红,像块烧透的炭;画案的黑里藏着纸的白,像幅写意的帖;药罐的褐里带着汤的黄,像碗熬透的药。这些被寒色调和的色,像幅沉郁的笺,让你在凝视时忽然懂得:残荷的色从不是单调的枯,是含蓄的劲,像老荷塘的梗,越褐越见骨;像旧药罐的渣,越黑越见诚。
画师说最高级的残荷是,他用焦墨画《残塘》,却在枯梗间留几点嫩绿的芽,你看这藏,是残荷故意留的盼,比全枯的更见生机,就像残荷的妙,藏着才够味。有次见他画《寒夜》,故意把残荷的影子画得比实景长,这伸不是妄,是枯了还想够着春,就像残荷的境,带着些望才够真。这些带着希望的画面,藏着最通透的观——没有必须完美的荣,只有恰到好处的残,就像世间的残荷,太过繁盛反而浅,带着些枯才显深,像母亲的药汤,苦里藏着甜,涩里裹着暖。
残荷的隐喻,是处世的韧。孩童时的怕是种知,对着断梗哭的稚里藏着纯粹的怜;少年时的敬是种试,学着画残荷风骨的拙里藏着青涩的勇;成年后的悟是种度,在枯荣间找平衡的智里藏着通透的承;老年时的盼是种境,看着残荷想新绿的静里藏着沉淀的明。这些层层递进的韧,像根被寒风吹硬的绳,拉得越紧,弹得越劲,终会在岁月里愈显刚健。
老禅师说残荷是心上的骨,他指着寺前的枯池,这荷,枯了却不折,就像世间的难,来了却不垮。有次听他讲枯荣相生,指着池底的藕,这藏,是残荷给春天的信,就像受了的苦,藏着才够甜,他的手掌抚过结霜的残梗,像在触摸岁月的骨。这些物我相融的瞬间,像面蒙着霜的镜,让你在凋零中尝到新生的甜,明白有些残荷只在眼前的枯,有些希望却在泥里的藏,有些枯是沉淀,有些荣是爆发,像塘里的荷,冬天枯成诗,夏天开成画,终会在轮回里完成自己的圆。
残荷的记忆,是血脉的续。祖父的柴房现在改成了农具博物馆,悬着的莲蓬还在等莲子落,讲解员说这是老藕农的念想;母亲的药罐摆进了新厨房,熬药的方子还记在旧纸上,妹妹说这是妈妈的牵挂;那些先生画的残荷,现在挂在美术馆的墙上,观画的人说这画里有骨头;这些被时光铭记的残荷,像一本本浸了寒的日记,每个褶皱里都夹着一次坚持的暖,翻开时,能看见祖父捆梗的憨,母亲熬药的慈,先生运笔的刚。
去年霜降回到荷塘,在塘边发现截冻在冰里的荷梗,断口处还留着捆过的绳痕,像段未完的约。我把它放在向阳的坡上,看冰慢慢化成水渗进泥里,这是你当年问何为残荷时,老藕农特意留的,说冰化透了就懂了,新藕农的声音里带着憨厚,你看这融,是残荷记着春的约,越冷越见诚。寒风穿过枯塘,残荷的剪影在暮色里忽明忽暗,像首无字的诗。
小雪的清晨把柴房的荷梗码成垛时,我又站在祖父的柴房。新收的枯梗正在墙角泛着褐,邻家的老人正在捆着柴,你看这捆,得顺着梗的性子,就像残荷,得顺着枯的理,他的手在寒风里动作稳稳的,日子也一样,寒天过熟了,就不怕冷。我忽然懂得,那些看似衰败的残,实则是岁月蓄力的藏,没有一枯一荣的韧,哪来这份厚重的境。
准备离开时,在先生的画案上发现张被墨污的残荷图,枯梗的尽头画了半片新叶,像个未完的梦,这是他特意留的,说残荷的画,得给春留点地,守画的老人声音里带着怀念,你看这续,是墨记着的盼,心也一样,装着点春才够暖。我把画挂回墙上,看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新叶的位置,像抹流动的绿,让眼眶忽然热了。
走出很远再回头,荷塘的残荷在暮色里成了沉默的骨,柴房的枯梗在月光下堆成倔强的山,画案的墨在灯影里凝着沉的魂,药罐的汤在风里熬着甘的暖。风裹着塘的寒,带着柴的烟,带着墨的沉,带着药的苦,我忽然看见残荷深处的光——它从不是绝望的寂,是希望的藏;不是终结的枯,是新生的孕。就像那些在世间行走的人,心中若有片残荷的塘,便能在逆境时知坚守,在顺境时懂沉淀,把每个凋零的瞬间,都活成可以等待的韧,像老藕农的荷塘,荷枯时不悲,荷生时不喜,既守得住寒冬的烈,又等得来春天的暖,让那些看似破碎的时刻,最终都变成生命里最硬的骨,像母亲的药汤,苦过之后是回甘,涩尽之余是暖,余味里都是岁月的甜。
转身离去时,手机收到儿子的消息:爸,带娃去看残荷,他问荷叶为什么哭了,我说它们在等春天,忽然想起您说的残荷藏莲子,原来有些等待,真的会结果。字里的暖漫过屏幕,像缕穿过寒冬的光。我知道,这份残荷的慧会一直跟着我,继续在岁月里坚守,把每个遇见的枯,都酿成可以期待的荣,让那些看似衰败的时刻,最终都变成生命里最韧的诗,像四季的荷,春的生、夏的荣、秋的枯、冬的藏,各有各的时,却都在时光里,藏着一个不败的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