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9章 流云深处的光阴絮(2/2)

流云的色彩,是带虚的明。山尖的云白里泛着日光的金,像块揉碎的玉;染坊的云蓝里透着靛草的紫,像匹浸了水的缎;画案的云墨里藏着宣纸的白,像幅晕染的帖;菜畦的云灰里带着水汽的青,像层蒙了雾的纱。这些被天光调和的色,像幅流动的画,让你在凝视时忽然懂得:流云的色从不是单调的浅,是含蓄的丰,像老山尖的云,越淡越见远;像旧染坊的布,越蓝越见静。

气象先生说最高级的流云是,他指着傍晚的火烧云,这熔,是云把太阳的暖吞进肚里,比纯白的更见厚,就像流云的妙,藏着才够劲。有次见他记云志,故意在云图边缘留片空白,这空不是缺,是云还没走到的地,就像流云的境,带着些盼才够真。这些带着留白的画面,藏着最通透的观——没有必须圆满的聚,只有恰到好处的散,就像世间的流云,太过执着反而滞,带着些随顺才显逸,像母亲的菜畦,云来时浇水,云去时晒苗,比强求晴雨多了层与天相和的智。

流云的隐喻,是处世的逸。孩童时的追是种知,跟着云影跑的稚里藏着纯粹的趣;少年时的摹是种试,学着画云态的拙里藏着青涩的悟;成年后的随是种度,在聚散间找平衡的智里藏着通透的容;老年时的望是种境,对着云卷云舒想岁月的静里藏着沉淀的明。这些层层递进的逸,像朵被风拂过的云,飘得越远,心越澄明,终会在岁月里愈显温润。

老禅师说流云是心上的絮,他指着寺顶的云,这云,来不迎,去不送,不是云无心,是看云的人得有平常心。有次听他讲云散月明,指着夜空的星,这显,是云让出来的地,就像烦了的心,散散才够亮,他的手掌抚过微凉的石栏,像在触摸云的魂。这些物我相融的瞬间,像面澄澈的镜,让你在浮动中尝到安定的甜,明白有些流云只在天上的飘,有些自在却在心里的定,有些聚是缘,有些散是悟,像画里的云,笔动时是景,笔停时是心。

流云的记忆,是血脉的续。祖父的染坊现在改成了民俗馆,蓝布还在绳上飘,讲解员说这是老手艺的魂;母亲的菜畦扩成了生态园,看云浇水的法子还在传,园主说这是老辈的智;那些先生画的云图,现在挂在美术馆的墙上,观画的人说这云会动;这些被时光铭记的流云,像一本本浸了风的日记,每个褶皱里都夹着一次云下的暖,翻开时,能看见祖父晾布的憨,母亲浇菜的慈,先生运笔的轻。

去年清明回到山巅,在毡房的木梳上发现缕缠着的羊毛,白得像朵凝固的云,这是你当年问何为流云时,老牧人特意留的,说风吹透了就懂了,新牧人的声音里带着憨厚,你看这缠,是云记着羊毛的软,越久越见亲。山风掠过草坡,流云的影与羊毛的白渐渐重合,像首无字的歌。

谷雨的晴日把染坊的蓝布染成海时,我又站在祖父的晒布架前。新染的布正在云影里泛着光,染匠的徒弟正在翻布,你看这翻,得跟着云影的步子,就像流云,得顺着风的意,他的手在蓝布间动作轻轻的,日子也一样,云里过熟了,就不怕变。我忽然懂得,那些看似无常的飘,实则是岁月从容的变,没有一聚一散的悟,哪来这份通透的境。

准备离开时,在先生的画案上发现张被风吹破的云图,破口处刚好漏进窗外的真云,像幅未完的画,这是他特意留的,说画里的云,得跟天上的云认亲,守画的老人声音里带着怀念,你看这融,是墨记着的轻,心也一样,装着点云才够宽。我把画贴回窗上,看流云从破口处漫进来,像团流动的白,让眼眶忽然热了。

走出很远再回头,山尖的流云在暮色里成了浮动的纱,染坊的蓝布在月光下泛着柔的光,画案的墨在灯影里凝着虚的魂,菜畦的露在风里闪着碎的银。风裹着山的凉,带着布的蓝,带着墨的淡,带着菜的香,我忽然看见流云深处的光——它从不是盲目的飘,是清醒的游;不是无根的散,是随缘的聚。就像那些在世间行走的人,心中若有片流云的天,便能在执着时知放下,在困顿时懂释怀,把每个奔忙的瞬间,都活成可以随风的轻,像老牧人的毡房,云来时不追,云去时不叹,既留得住云影的暖,又放得开流云的远,让那些看似无常的时刻,最终都变成生命里最柔的絮,像母亲的菜畦,云过之后是雨,雨歇之余是晴,余味里都是岁月的甜。

转身离去时,手机收到女儿的消息:爸,带娃在草原看云,他说云在跟羊群赛跑,忽然想起小时候您教我认棉花云,原来有些快乐,真的会跟着云跑一辈子。字里的轻漫过屏幕,像缕穿过晴空的云。我知道,这份流云的慧会一直跟着我,继续在岁月里飘动,把每个遇见的执,都酿成可以释怀的轻,让那些看似无常的时刻,最终都变成生命里最逸的诗,像四季的云,春的软、夏的浓、秋的淡、冬的散,各有各的姿,却都在天光里,藏着一个自在的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