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2章 风暴前夕（2/2）

“是的，合同本身在法律层面上几乎无懈可击。”皮埃尔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，“但问题在于，莫里斯先生突然病倒，失去了意识，无法行使决策权，履行合同。而他的长子提供了一些所谓的‘证据’，暗示莫里斯先生在签署合同前一段时间，曾有过短暂的精神恍惚期——这与我们之前同莫里斯先生接触时了解到的情况完全不符，他思维清晰、意志坚定——他们试图以此作为突破口，质疑合同签署时莫里斯先生是否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，从而质疑合同的有效性。顾小姐，您应该明白，虽然从法律程序上，我们最终未必会输掉官司，但诉讼过程必将漫长而昂贵。更重要的是……”

皮埃尔顿了一下，语气变得更加艰难：“展览开幕在即，请柬已发至全球各大媒体和重要嘉宾手中。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，核心展品突然被强行撤走，这不仅意味着展览的彻底失败，前期所有投入付诸东流，更会严重损害‘新丝路’项目以及您个人，作为核心策展人，在国际艺术界的声誉和公信力。您可以想象媒体会如何报道吗？‘中国策展人策划的展览陷入产权纠纷’、‘学术严谨性受质疑’、‘项目管理存在重大疏漏’……这些耸人听闻的标签一旦被贴上，未来几年，甚至整个职业生涯，再想在国际高端艺术领域立足，将难如登天。”

顾云舒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泛白，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，仿佛要将她的血液都冻结。她几乎能清晰地“看到”那些国际主流艺术报刊上充满嘲讽和质疑的标题，“听到”同行们在私下交流时那带着惋惜或幸灾乐祸的低语。她多年来的刻苦钻研、无数个挑灯夜战的夜晚、她和温景然团队倾注的无数心血、她对艺术最纯粹的热爱与追求，可能就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、源于他人家族内部权力和利益争斗的风波，而毁于一旦，甚至背负上不该有的污名。

“皮埃尔，”顾云舒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，用尽全身力气让声音保持镇定，但尾音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“有没有……有没有其他替代方案？或者……我们能否绕过那位长子，尝试与莫里斯家族的其他成员沟通？比如莫里斯先生的女儿？我记得她似乎更理解并支持父亲的艺术事业。”

“我们正在尝试联系莫里斯小姐。”皮埃尔回答道，但语气并不乐观，“她本人确实对父亲的收藏充满感情，也私下表达过支持展览的意愿。但遗憾的是，她在家族中的话语权有限，尤其是在涉及重大资产处置的问题上，难以抗衡握有实际管理权的长子。而且，对方态度非常强硬，给我们的最后通牒是48小时内必须归还展品，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。顾小姐，我很抱歉，情况……非常不乐观。”

结束这通令人窒息的视频通话，顾云舒呆坐在椅子上，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。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，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满房间，却丝毫照不进她此刻冰冷而绝望的内心。她感到一种深深的、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无力感。在遥远的异国他乡，面对这种盘根错节、涉及豪门秘辛、法律灰色地带和赤裸裸商业利益的复杂局面，她过往积累的人脉、她的专业才华、她所有的努力，都显得如此渺小和微不足道，如同螳臂当车。

难道，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为之奋斗多年、寄托了无限希望的事业关键一步，就这样尚未开始便黯然落幕？她没有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温景然，不愿让他也跟着陷入同样的焦虑，也无法向苏晚她们倾诉，这其中的专业性和复杂程度远超姐妹闲聊能解决的范畴。巨大的压力、对未来的担忧、以及那份不甘，像一块不断增长的巨石，沉重地压在她的心口，让她几乎喘不过气。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，在国际舞台上立足，光有卓越的才华和不懈的努力，还远远不够。那里有更深的水，更暗的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