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8章 帝师老矣(1/2)
我站在紫宸殿的丹陛之上,看着阶下那个佝偻的身影。赵山河的脊背比三个月前又弯了几分,素色朝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,仿佛一阵风就能将这位定鼎九域的战略大师吹走。鎏金鹤形香炉里升起的檀香在他银白的发丝间缭绕,恍惚间竟分不清是烟雾苍老了岁月,还是岁月雾化了这位三朝帝师。
老臣赵山河,叩请陛下恩准骸骨归乡。他的声音比青铜编钟还要沙哑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磨损的竹简上刮下来的。朝靴叩击金砖的脆响在大殿中回荡,惊飞了梁上栖息的铜雀。
我握着玄铁圭臬的手指微微收紧,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到心口。案头堆叠的奏折还留着他昨夜批阅的朱痕,那遒劲的二字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,烫得我视线发颤。三个月前北疆大捷,他还在军帐中与雷啸天推演兵法,羊皮地图上的指痕深如刀刻;半年前修订《九域税法》,他在文渊阁枯坐三日,鬓角新增的霜白惊醒了满室烛火。
先生春秋鼎盛,何出此言?我刻意让龙纹朝服的下摆扫过玉阶,用衣料摩擦的声响掩盖喉间的干涩。十二章纹在晨光中流转,却暖不透那股从脚底升起的寒意。
赵山河缓缓抬头,浑浊的眼珠里映着我玄色龙袍上的十二章纹。那双曾看穿七国合纵、识破蛮族诈降的眼睛,如今连殿角的日晷刻度都看不太真切了。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竹简,用三根枯瘦如柴的手指捏着,仿佛捧着千斤重担:老臣昨夜观星,见紫微星旁客星暗淡。此非天象示警,乃是老臣这颗残星,行将陨落矣。
殿外忽有秋风吹过,卷起几片梧桐叶撞在朱漆殿门上。我想起二十年前初遇赵山河的那个雪夜,彼时他还是太子太傅,在东宫的雪地里用树枝给我画天下舆图。苍儿你看,那时他中气十足的声音犹在耳畔,这九域大地就像棋局,燕国是马,楚国是炮,而我们大凌,是那枚藏在九宫格里的帅。
先生当年教朕的潜龙勿用,朕还没学透。我走下丹陛,玄色袍角在金砖上拖曳出长长的轨迹。蛮牛想上前搀扶,被我用眼神制止。龙涎香的气息随着脚步弥漫开来,与赵山河身上的艾草味交织成一种复杂的气息——那是权力与衰老的角力。
赵山河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,瘦骨嶙峋的脊背弓成虾米。我伸手想扶,却被他用竹简轻轻挡住。陛下,他从怀中掏出一方染着药味的锦帕,咳出的殷红在素色丝帛上绽成凄厉的梅,这是老臣最后一策《守成策》,共分三篇:内修吏治,外抚四夷,中固根本。竹简上的朱砂字突然洇开,我才发现那是他咳在手帕上的血渍。
案头的青铜镇纸突然倾倒,在《九域舆图》上砸出一个浅坑。我想起赵山河当年献《九域归一策》时,也是这样将竹简拍在案上,震得烛火都跳了三跳。那时他鬓角尚有青丝,指节如铁,笑称不出十年,必让陛下剑指天涯。如今十年期满,九域归一,可那个挥斥方遒的战略大师,却连竹简都快捏不住了。
先生若走,这朝堂......我望着他颤抖的指尖,突然语塞。墨尘的狐狸眼总在暗处闪烁,雷啸天的狼嚎震得边关不稳,夜无影的刀锋藏在阴影里。唯有赵山河这座沉稳的山,能让所有奔突的暗流暂时平静。
赵山河将竹简举过头顶,袖口滑落露出腕上青紫的脉络。那卷《守成策》在晨光中泛着陈旧的黄,竹简边缘的毛刺刺得我眼睛生疼:老臣在文渊阁埋下三缸烈酒,待陛下一统四海之日,烦请派人送至渭水之滨。若老臣尚有残魂,当化作清风,为陛下护持这万里江山。他的笑声像破损的陶埙,却让站在殿角的冷月心都微微垂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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