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4章 延河畔的誓言(2/2)

第五天傍晚,天阴得像块黑布,飘起了小雪。赵佳贝怡正对着手册上的手术刀草图发呆,突然听见电台室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——是小王,白求恩的助手。

她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像坠了块石头,连跑带爬地冲进电台室。

小王瘫在地上,手里攥着电报纸,哭得喘不上气:“大……大家……白大夫他……走了……”

“走了”两个字,像把钝刀子,割得人心里淌血。钱部长“哎哟”一声,捂着胸口差点倒下;有个老医生,当场就哭出了声,边哭边骂“鬼子害人啊”。

赵佳贝怡站在原地,浑身冰凉,像被扔进了冰窖。眼泪怎么也掉不下来,就觉得嗓子眼堵得慌,想喊,想骂,想砸东西,可最后,只能死死攥着拳头,指甲掐进肉里,渗出血来。

他还是走了。那个说要把医疗手册翻译成中文的人,那个说要在晋察冀建最好医院的人,那个把中国当成第二故乡的人,就这么走了。

追悼会开得很隆重。延安的军民来了好几千,黑压压的一片,从宝塔山脚下一直排到延河边。

没有花圈,老乡们就把家里的白布扯下来,系在树上,风一吹,像无数面旗子在飘;没有哀乐,就有人起头唱《国际歌》,几百人的声音混在一起,沙哑又有力,震得雪粒子都往下掉。

赵佳贝怡站在人群里,穿着那件苏菲送的棉背心,却觉得冷得刺骨。主席台上,领导念着悼词,说白求恩大夫“不远万里,来到中国”,说他“把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当作他自己的事业”,说他“毫不利己,专门利人”。

每一个字,都像针,扎在心上。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,他穿着打补丁的军装,脚上是双旧布鞋,跟她想象中的“外国专家”一点都不一样;

想起他给伤员做手术,一站就是几个小时,汗把衣服都湿透了,却顾不上喝口水;想起他跟她讨论草药,蓝眼睛里闪着光,说“中国的草药太神奇了”。

他哪里是专家啊,他就是个战士,跟他们一样,拿命在拼。

“……诺尔曼·白求恩同志永垂不朽!”

随着最后一声高喊,人群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,夹杂着哭声。赵佳贝怡再也忍不住,眼泪“哗”地下来了。

她想起自己答应过他,要把他的手册带回晋察冀,要让更多人学会他的办法,要让那把手术刀,救更多的人。

现在,这成了她的使命。

追悼会结束后,大家都散了,赵佳贝怡却没走。她一个人往延河边走,雪下得更大了,落在头发上,很快就白了。

延河水结了层薄冰,“咯吱咯吱”响,像是在哭。她蹲在河边,望着冰面上自己的影子,模糊不清的,像极了白求恩的样子。

“白大夫,”她对着冰面,轻轻说,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,“你看,下雪了。晋察冀也该下雪了吧?你种的那些药草,不知道盖上稻草没……”

“你别担心,你的手册我带着呢,一页都没少。等回去了,我就组织卫生员学,一个字一个字地教,保证他们都学会。”

“你说的那个便携式手术箱,我琢磨着改改,用咱晋察冀的桦木做,轻便,还结实。到时候做出样品来,我就跟你说一声,你肯定觉得好。”

“还有那个用蜂蜜治烧伤的法子,我记着呢。回去就找老乡要蜂蜜,试试管用不。要是管用,我就写进手册里,让更多人知道。”

冰面上的影子晃了晃,像是在点头。赵佳贝怡笑了,眼泪却掉得更凶了,砸在冰上,“嗒嗒”响。

“你说你,咋就这么不小心呢?”她带着哭腔,有点埋怨,“那么多手术都做了,还差那一个?你要是好好的,跟我们一起回晋察冀,多好啊……”

“不过也没事,”她抹了把脸,雪水混着眼泪,冰凉凉的,“你虽然走了,可你的法子留下了,你的精神留下了。我们会接着干,带着你的那份,一起干。”

“等把鬼子赶出去了,我就来告诉你。到时候,我给你带晋察冀的黄芩,给你看我们建的医院,给你讲那些被救回来的战士,他们都好好活着呢……”

风更大了,吹得她头发乱舞。她站起身,对着延河,深深鞠了一躬。这一躬,是告别,也是承诺。

往回走的时候,雪已经停了。月亮出来了,照着雪地,亮堂堂的。路过白求恩住过的窑洞时,她停了一下。门虚掩着,里面黑黢黢的,墙上那把手术刀还挂着,在月光下,闪着点光。

赵佳贝怡知道,那光,会一直亮着。在她心里,在所有记得他的人心里,在这片他用生命守护的土地上。

第二天一早,赵佳贝怡背着背包,跟着队伍出发了。背包里,那本手册被她用红布包着,紧紧贴在胸口。还有那把钢锯条磨的手术刀,她也带上了,藏在手册里。

火车开了,延安的山渐渐远了。赵佳贝怡掀开窗帘,望着那片黄土,心里默默说:白大夫,我们走了,回晋察冀了。你未竟的事业,我们替你完成。你的手术刀,我们接过来了。

火车一路向北,穿过山谷,越过河流。赵佳贝怡把手册拿出来,借着窗外的光,一页页看着。看到“医生是战士,手术刀是武器”那句话时,她拿出钢笔,在旁边写道:

“我们都是战士,我们的手术刀,永远锋利。”

字迹力透纸背,像刻上去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