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2章 星火燎原(2/2)
药出得越来越多,装在牛皮纸包里,一包包堆在窑洞角落,像座小山。来取药的人络绎不绝,有穿军装的通讯员,打绑腿的带子都磨破了;
有背着背篓的老乡,篓子里装着给伤员换药的布条;还有被人抬着来的,担架在石板路上颠得咯吱响。
“赵医生,前线的同志说,这药比子弹还管用!”一个通讯员骑马赶来,裤腿上还沾着血,马镫子都松了,“有个连,伤了十几个,用了药,活下来一大半!”
他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本子,“这是他们托俺带的感谢信,字写得糙,您别嫌弃。”
赵佳贝怡接过本子,纸页边缘都磨毛了,上面的字歪歪扭扭,却力透纸背:“多谢春苗小组,药到病除,救命之恩,没齿难忘。”她捏着本子,指腹蹭过那些字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暖了一下。
她想起杨教授临终前的话:“佳贝怡,这药不光是救命,是给人盼头啊。”那时候她还不懂,现在看着窑洞外排队的人,看着他们眼里的光,突然就懂了。
可好日子没过多久,坏消息就像乌云,压到了山坳上空。
那天下午,赵佳贝怡正在指导新人做磺胺结晶,新人手笨,把结晶水加少了,试管里结出的晶体歪歪扭扭。她刚想说“重新来”,就听见马蹄声,急得像打鼓。
抬头一看,是上级派来的交通员,一身尘土,脸色煞白,从马上跳下来就踉跄了一下,马鞭子掉在地上,被马一脚踩断了。
“赵医生!快!”他从怀里掏出个密封的信封,手都在抖,“急信!”
信封上盖着红章,火漆印得严严实实。赵佳贝怡的心猛地一沉,赶紧拆开。信纸很糙,字写得又快又急:
“日寇‘扫荡’在即,规模空前。你部需立即坚壁清野,核心设备、资料、人员、药品,五日内务必转移。‘春苗’火种,绝不能灭!切切!”
最后几个字,墨迹都晕开了,像是蘸着焦急写的。
赵佳贝怡的手有点抖,信纸“哗啦”一声掉在地上。她赶紧捡起来,又看了一遍,每个字都像钉子,扎得眼睛疼。
“召集所有人,马上开会!”她的声音有点发紧,却异常清晰。
消息像块石头投进水里,山坳里炸开了锅。
“狗日的小鬼子!”陈工一脚踹翻了身边的陶缸,碎片溅了一地,“早知道就该多做几批药,让他们有来无回!”
小李抱着资料,脸都白了:“那……这些图纸咋办?带不走的话……”
“烧!”有人喊了一声,立刻被赵佳贝怡打断。
“不能烧!”她指着那些手稿和配方,“记在脑子里!每个人记一部分,就算被抓了,也不能全丢了!”
她深吸一口气,尽量让自己平静:“现在分工:陈工带一队人,拆设备,能拆的拆,不能拆的埋了,陶缸砸了,灶填了,不能给鬼子留一点有用的东西!”
“小李,你带文书组,把所有资料分类,核心配方记在脑子里,次要的装箱,用马驮着。药品分成小包,让每个人贴身带点,分散着走。”
“虎子,你带武装队,警戒,顺便找隐蔽的路线。老弱妇孺先走,技术人员第二批,我断后。”
命令一下,山坳里反而静了,只剩下忙碌的身影。
拆设备的叮当声,埋东西的铲土声,捆箱子的绳子摩擦声,交织在一起。陈工带着人,把那口大铁锅——他们的“主反应釜”,挖了个深坑埋进去,上面盖着石头,再铺层土,撒上草籽,看着跟别的地方没两样。
小李和文书们,把资料撕成小块,每人背一段,背不下来就用针扎在胳膊上——那是最保险的“笔记本”。药品包成小包,塞进每个人的干粮袋,连孩子的襁褓里都藏了两包。
赵佳贝怡的小窑洞里,她把最重要的菌种和配方,装进一个铁皮盒,塞进贴身的口袋。然后拿起油灯,看着满墙的实验数据,眼圈有点红。这里的每一道划痕,每一个字,都是他们用血汗换来的啊。
“烧了吧。”她对自己说,划了根火柴。火苗舔上纸张,黑烟袅袅,映着她的脸。那些数据在火里蜷曲、变黑,像一群死去的蝴蝶。
第五天黄昏,最后一批人准备出发。
赵佳贝怡站在山坳口,回头望。曾经冒着炊烟的窑洞,如今黑黢黢的;曾经人声鼎沸的作坊,只剩下几个土坑。风吹过,槐树叶沙沙响,像在跟她告别。
“走吧。”她对身后的人说,声音很轻。
队伍悄悄钻进暮色里,脚步很轻,像怕惊动了什么。虎子在前面带路,手里举着根火把,火苗在风里摇摇晃晃,照亮脚下的路。
石板路上的青苔被踩得“咯吱”响,远处传来几声狗吠,很快又安静了。
赵佳贝怡走在最后,又回头看了一眼。山坳静悄悄的,像从未有过烟火。只有空气里,还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水味,那是他们来过的证明。
她摸了摸贴身的铁皮盒,硬硬的,很安心。抬头看,天上的星星亮起来了,一颗,两颗,越来越多,像撒了把碎钻。
星火虽小,可只要不灭,总有燎原的那天。她想。不管走到哪里,这“春苗”,都得扎下根去,好好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