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章 沙暴(2/2)

沙尘暴的先锋,是更加密集、更具杀伤力的沙石。紧接着,那堵巨大的“墙壁”轰然降临!刹那间,天昏地暗,日月无光。整个世界被剥夺了色彩和形状,只剩下一种纯粹的、毁灭性的昏黄。

狂风在尖啸,沙粒不再是颗粒,而是变成了连续不断的、狂暴的激流,无情地冲刷、撞击着一切。能见度彻底归零,即使面对面,也看不清对方的轮廓。

呼吸变得极其奢侈,即使有紧紧捂住口鼻的兽皮过滤,但还是感觉下一秒就会被沙尘窒息。

在这天地之威面前,任何个体都渺小如蝼蚁。车辆在狂风中发出痛苦的呻吟,仿佛随时会解体。族人们紧紧依偎在一起,依靠着彼此的身体温度和这摇摇欲坠的掩体,在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中,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深渊边缘挣扎。

不知过了多久,风势终于开始显现出疲态,那令人窒息的沙墙缓缓移过,浑浊的天空如同褪色般,逐渐透出些许惨白的光亮。

当族人们如同从坟墓中爬出,挣扎着抖落身上几乎要将他们掩埋的厚厚沙尘,勉强睁开红肿刺痛的眼睛时,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宛如末日的景象,以及……死一般的寂静。

车辆东倒西歪,大部分都被埋了半截在沙子里,物资散落得到处都是,覆盖着一层统一的黄沙外衣,分不清原本是何物。然而,这满目疮痍,还不是最致命的打击。

最让所有人血液冻结、心脏骤停的是,那些啼脚兽,全都不见了!

拴着它们的岩韧藤绳索,有的被硬生生挣断,断口参差不齐,有的还完好,却空空地拖在地上,另一端早已没了那高大矫健的身影。

显然,在沙暴最猛烈、最令人灵魂战栗的时刻,这些天性敏感、遵循本能的动物,被超越了驯化联系的极致恐惧所支配,挣脱了束缚,逃入了茫茫沙海,不知所踪。

刚刚获得的、承载着所有人生机的希望,仿佛在这一刻,随着沙暴的离去和啼脚兽的消失,被彻底击碎,碾成了比沙粒更细微的粉末。

“没了……它们都跑了……” 一个年轻的雌性看着空荡荡的车辆前方,眼神空洞,喃喃自语,仿佛失去了魂魄。

“水……最后一个桶……空了……” 一个雄性兽人摇晃着彻底见底的木桶,将它倒扣过来,只有几粒沙子流出,他的声音干涩而绝望。

其他雄性兽人们看着自己刚刚摆脱绳索不久、尚未完全恢复却又不得不再次面对沉重车辆的肩膀,一种比之前更深沉的、混合着体力透支与希望彻底破灭的绝望,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,连呼吸都变得困难。

死亡的阴影,浓重得几乎化为实质,笼罩在每一个部落族人的头顶。失去了代步的脚力,失去了最后的水源,压抑的哭泣声、绝望的啜泣声再次响起,这一次,带着穷途末路的悲凉和认命般的死寂。

就在这时,月夯挤到人群前面,脸上带着悲戚和不满,声音却刻意放大:“看吧!我说什么来着?依靠这些食草兽根本靠不住!还不如直接杀死吃肉,它们到底是野兽,大难临头自己就跑了!现在好了,耽误了时间不说,水没了,拉车的力气也没了,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!” 他的话像毒刺一样,扎进本就绝望的族人心里。

赤毛更是直接,他指着那些深陷沙中的车辆,又指向云舒和族长所在的方向,语气激烈地煽动:“都是她的错!非要驯什么啼脚兽!耽误了那么多时间,浪费了那么多东西(指厚叶沙棘根)!要是早点赶路,说不定我们已经走出去了!还有那木桶,好好的非要劈了当柴烧!现在连装水的东西都少了!他们要把我们都害死了!”

“对啊……要不是驯兽耽误了日子,我们的水或许还够……”

“现在怎么办?没了啼脚兽,谁来拉车?我们哪还有力气?”

恐慌和怀疑如同野火般在绝望的干草堆上蔓延。一些本就意志不坚的族人开始用怀疑、甚至带着一丝怨恨的目光看向云舒和部落的族长。

内部的不和与指责,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,显得尤为致命,几乎要从内部瓦解这个部落最后的凝聚力。

云舒站在及膝的沙子里,听着那些刺耳的指责,看着眼前一片死寂、绝望与内讧交织的景象,浑身冰冷,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吞噬。

就连脑海中的系统,此刻也沉默着,仿佛看着这即将分崩离析的一切。难道……所有的努力,所有的坚持,终究还是敌不过这片沙海的残酷和人心的脆弱吗?

里巳一步踏前,挡在云舒身前,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月夯和赤毛,强大的气场暂时压住了骚动。“闭上你们的嘴!”

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凛冽的寒意,“没有云舒,没有啼脚兽,我们连之前那片补充水源的地方都找不到,早就渴死、累死在半路了!现在遭遇沙暴,是沙漠的天灾,不是任何人的错!想活命,就一起想办法,而不是在这里像凶兽一样啃噬自己的族人!”

族长石鸣也站了出来,尽管疲惫,但声音依旧沉稳如山:“里巳说得对!沙暴是天灾,谁也无法预料!我们部落能走到今天,靠的是云舒的智慧,是团结!都给我打起精神来!清理车辆,清点物资!只要还有一口气在,就还没到放弃的时候!”

介森大叔,巫祝还有左溪艾贝她们,还有好多族人,虽然脸上也带着气愤的看着月夯和赤毛,但刚才沙暴袭来,被沙砾打伤的太疼了,而且族长和里巳已经出声,她们只管看着这些摇摆不定的族人。

然而,理智的呼唤在绝对的绝望和干渴面前,显得苍白。一部分族人们的眼神依旧黯淡,骚动虽然被暂时压下,但那种令人窒息的无望感,依旧弥漫在空气中。

就在这内部矛盾与外部绝境将部落推向分裂和崩溃边缘的至暗时刻

“滴答。”

一声轻微到被风声余烬掩盖的声响,落在云舒因为干渴而布满裂口、沾满沙尘的手背上,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冰凉触感。

她猛地一愣,几乎以为是幻觉,下意识地抬头。

灰黄色的天空中,不知何时聚集起了厚重的、带着水汽的乌云,颜色深沉,不同于之前沙暴的昏黄。

“滴答……滴答答……”

更多的冰凉水滴,开始稀疏地落下,打在滚烫的沙地上,发出细微却清晰的“滋滋”声,溅起小小的烟尘。

“是……是水?” 离云舒最近的一个兽人不敢置信地伸出手,接住了一滴落下的雨点,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。

“下雨了?!下雨了!!”

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灰烬中投入了最后的火种,死寂的营地瞬间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点燃!所有人都像是被注入了强心剂,猛地仰起了头,张开了干裂出血的嘴唇,贪婪地、近乎疯狂地迎接着这从天而降的、生命的甘霖!

雨滴从一开始的稀疏,迅速变得密集起来,最终化作了倾盆而下的瓢泼大雨!雨水疯狂地冲刷着他们身上的沙尘,流入他们干渴得快要冒烟的喉咙,滋润着这片焦灼的土地,也冲刷着刚刚滋生的怨恨与猜忌。

“快!把所有能装水的东西都拿出来!木桶!石锅!兽皮!所有的容器!快接水!” 族长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着,声音因为激动和雨水的灌入而哽咽、颤抖。

绝望瞬间被狂喜和求生的本能所取代!族人们手忙脚乱,却又爆发出了惊人的效率,将所有能盛水的物件都摆放出来,接着这救命的雨水。

他们仰着头,任由雨水打在脸上,混合着泪水、沙土和血渍,肆意流淌。这一刻,没有人在意之前的争吵和指责,活下去,成为了唯一的共识。

雨水灌满了空置的木桶,注满了石锅,甚至在一些凹陷的沙地里迅速形成了小小的水洼。

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,如同神迹,将部落从内部瓦解和外部毁灭的双重悬崖边硬生生拉了回来。

他们抓紧时间,贪婪地补充着生命之源,整理被沙暴肆虐后的车辆和物资,准备着,在雨停之后,依靠自己的双脚和意志,继续向着渺茫却必须走到的指引之地。

得到休整的雄性们,把平板车重新整理出来后,坏掉了十几辆,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一旦松弛,排山倒海的疲惫便席卷了每一个人。

雌性们互相搀扶着,或是轻声呼唤着自己的幼崽,小心的在车板相对完好的车辆下方空间躲雨……

雨势渐渐转小,最终化为淅淅沥沥的温柔抚慰,天空的乌云散开些许,等待体力恢复、物资清理完毕后再行出发。

而在不远处,云舒静静地看着这一切,看着那些在兽皮下蜷缩的身影,听着那细微的交谈,心中五味杂陈。

她拉了拉身上略显潮湿的兽皮,也找了个车辕靠坐下来,闭上了眼睛,里巳也安排好了巡逻警戒,默默走到她附近站定,保持着守护的距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