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04章 云踪迷径(2/2)
正东!赵煜心头一动。果然,和他掌心那微弱的牵引感方向更接近!
希望重新燃起。夜枭不再犹豫,下令道:“跟着石头指的方向,正东!注意脚下,互相照应,别掉队!”
队伍调整方向,沿着陡峭的山脊斜坡,开始向正东方向横切。这条路比之前更险,几乎是在峭壁上斜着走,脚下是湿滑的岩石和松动的碎石,一旁就是被浓雾掩盖的、深不见底的悬崖。每个人都屏住呼吸,手脚并用,一点点往前蹭。抬担架的人几乎是在用命拼,膝盖和手肘很快就被磨破了皮,血混着泥水,火辣辣地疼。
赵煜躺在担架上,能清晰地听到抬担架人粗重如风箱的喘息,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。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,颠簸和剧痛消耗着他仅存的体力,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。某一刻,当担架经过一处突出的岩角时,他侧过头,透过浓雾的间隙,隐约看到下方极远处的谷底,似乎有星星点点的、暗红色的光芒在雾气中一闪而过,位置……大概就是“黑石口”方向?那光芒比夜里看到的更加晦暗,也更加散乱,不像是稳定的脉动,倒像是……余烬?或者某种失控的泄漏?
没等他看清,浓雾重新合拢,将那景象吞没。
他们就这么在浓雾和峭壁上挣扎着行进了大半个时辰,每个人都到了体力的极限,几乎全凭一口气吊着。就在连胡四都觉得快要撑不住的时候,走在前面的落月忽然低声道:“前面……雾好像淡了点。有光。”
众人精神一振,奋力向前又挪了一段。果然,前方的浓雾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,渐渐变得稀薄。一片相对平缓的、布满巨大灰白色岩石的平台,出现在眼前。平台边缘,就是他们刚才走过的陡峭山脊的尽头,再往前,地势陡然下降,形成另一道深谷。
而令人惊讶的是,站在这平台上,视野豁然开朗。虽然周围群山依旧被雾气环绕,但平台所在的位置,仿佛恰好是一个雾气的缺口。从这里,可以清晰地看到东方——远处层峦叠嶂的山脉之后,天际线上,隐约有一线不同于阴沉山色的、更亮一些的灰白,那可能是平原或者河谷地带的天光!那是山外的方向!
更重要的是,平台中央,最大的一块灰白色岩石上,用木炭画着一个更加清晰的符号:不再是简单的山和云,而是一个明确的、指向东方的箭头,箭头旁边,画着三道波浪线,波浪线下方,是一个小小的圆圈,圆圈里点了一个点。
“这是……”胡四快步上前,仔细辨认,脸上渐渐露出狂喜,“三道波浪,代表‘水’或者‘河’,下面的圆圈加点……是‘聚集点’或‘汇合处’!这是北境军旧部更高级的联络暗号!意思是:‘沿此方向,至有水之处汇合’!是陈头儿!他们就在这里等我们,或者留下了更明确的信息!”
终于!找到了明确的汇合信息!
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,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,强烈的疲惫感立刻如潮水般涌了上来,好几个人直接瘫坐在冰冷的岩石上,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。
张老拐顾不上休息,急忙把山猫的担架放平,再次检查他的状况。还好,虽然气息依旧微弱,但总算没在刚才那要命的行进中断掉。
夜枭和落月立刻在平台上搜索起来。很快,他们在岩石缝隙里,找到了一个小油布包。油布包里没有信,只有一张粗糙的、手绘的简易地图,画着附近的山势和几条主要河流的走向,其中一个岔河口的位置被特意圈了出来,旁边标注着一个小小的三角符号——正是“三角岩”的标记!而地图边缘,用炭笔写着一行小字:“十二日夜,岔河口东岸,老槐树下。”
十二日夜?那不就是……明天晚上?!
胡四掐指一算,激动道:“没错!今天冬月十三!明天晚上!岔河口东岸老槐树!陈头儿约在那里见面!他知道我们会跟来!”
峰回路转!不仅找到了汇合点,连具体时间和地点都有了!
希望,从未如此清晰而触手可及。
赵煜也被这个好消息提振了精神。他示意夜枭把地图拿过来看。地图画得很糙,但关键信息明确。岔河口,应该就是石髓板上那条溪涧汇入较大河流的地方,原来陈擎把最终汇合点设在了那里,而不是更深入山中的三角岩。看来,三角岩可能只是个备用的地标或者前哨。
“这平台……是个观察点。”文仲喘匀了气,打量着四周,“视野好,隐蔽,易守难攻。陈擎他们选在这里留下最终信息,很稳妥。”他顿了顿,看向东方那线亮光,“从地图看,从岔河口沿河往下游走,应该就能逐渐走出西山,靠近南麓外围的庄子……我们快到了。”
是啊,快到了。走出这片吃人的大山,找到同伴,获得补给和情报,然后……重返那盘该他下的棋。
平台上的风依旧冷,但吹在脸上,似乎不再那么刺骨了。众人各自找地方坐下休息,处理路上新添的擦伤和淤青。张老拐开始鼓捣他那些宝贝草药,试着把新采的和之前找到的混合在一起,想弄出点更有用的东西。吴伯掏出怀里那块沉甸甸的黑疙瘩石头和那根硬木棍,放在身边,背靠着岩石,没一会儿竟然打起了轻微的鼾声,他实在是太累了。
夜枭安排了警戒,然后和胡四、文仲凑在一起,对着那张简陋地图,低声商量着明天的路线和可能遇到的危险。从平台到岔河口,按图上看,还需要大半天路程,而且得先从这个平台找路下到下面的谷底,再沿着谷底往东走。
赵煜躺在担架上,看着灰白色的天空,听着身边人压抑的交谈和鼾声,身体依旧疼痛虚弱,但心中那团火,却越烧越旺。快了,就快摸到棋盘边了。
然而,就在这希望升腾的时刻,谁也没有注意到——或许除了感知最敏锐的落月,她忽然皱了皱眉,抬头看向平台西侧,那片他们来时走过的、依旧被浓雾封锁的山脊方向,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疑虑。她好像听到了一点什么声音,极其细微,不同于风声,也不同于寻常鸟兽,但再凝神去听,又只有呜呜的风声和雾气的流动。
是错觉吗?
她不敢肯定,只是默默地将短刃握得更紧了些,目光在西侧浓雾与平台东侧那片预示着出路的光亮之间,来回扫视。
平台之上,希望与疲惫交织。
平台之外,迷雾深锁,未知依旧。
但至少此刻,他们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,和一个确切的时间。
冬月十三,夜。
岔河口东岸,老槐树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