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1章 情生暗涌动,自卑阻良缘(一)(2/2)
原来,她从来都不是什么普通的医女。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,是生在帝王家、被万千宠爱簇拥的天之骄女。而他,不过是个父母双亡、身无分文、疾病缠身的落魄书生,像阴沟里的一捧烂泥,连抬头看她的资格都没有。
他想起这些日子在悦心医馆的点滴。想起她为自己把脉时微凉的指尖,想起她叮嘱自己煎药要武火煮沸、文火慢熬时的认真,想起她让小童端来的银耳百合粥的香甜,想起自己念起“春来江水绿如蓝”时,她眼底漾起的温柔笑意。那些他曾以为是两情相悦的温柔瞬间,此刻想来,竟成了最大的讽刺。
她是公主,怎么会对一个落魄书生动心?她的温柔,不过是医者的仁心,是皇家贵女的慈悲,是对一个可怜人的怜悯罢了。
宋玉书自嘲地笑了笑,笑声卡在喉咙里,化作一阵剧烈的咳嗽。他弯下腰,捂着胸口咳得撕心裂肺,肺腑里的痒意翻江倒海,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着。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,有人低声议论:“这书生看着病得不轻,怪可怜的。”也有人嗤笑:“穷酸书生,怕是连药都吃不起了。”
这些话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,他却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。咳了许久,他才直起身,抬手抹了抹嘴角,掌心赫然沾着几点殷红的血丝。他慌忙用袖子擦掉,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,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,确认没人看见,才松了口气。
若是让萧承悦看到他这副模样,怕是又要添几分怜悯了。可他宋玉书,纵使落魄,也不愿做被公主怜悯的可怜虫。
他攥着那三枚铜钱,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。脚步踉跄,像喝醉酒的人,青石板路在他脚下仿佛变成了波浪,晃得他头晕目眩。破庙里的霉味、医馆里的草药香、萧承悦温柔的眉眼、宫装的矜贵模样,还有那声“公主殿下”,交织在他的脑海里,像一把钝刀,一下下割着他的心,割得鲜血淋漓。
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,直到夕阳西下,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,他才停在城南的一处荒宅前。这处荒宅早已无人居住,院墙塌了大半,院里长满了齐腰的野草,只有一间西厢房的屋顶还算完整,能勉强遮风挡雨。他是今日一早从破庙搬来的,只因觉得破庙离悦心医馆太近,近得让他不敢面对,只能逃到这更偏僻的地方,像一只受伤的兽,躲进自己的洞穴里。
推开西厢房那扇朽坏的木门,一股浓重的灰尘味扑面而来。屋里空荡荡的,只有一张缺了腿的木桌,还有他从破庙搬来的一捆干草、一床打满补丁的薄被。他将那三枚铜钱放在木桌上,又将揉得皱巴巴的宣纸摊开,却再也没有誊写诗稿的心思。
他从怀里掏出那本贴身收藏的诗册,封面是用粗糙的麻纸做的,里面写满了他为萧承悦写的诗。有写她捻药时的温柔,有写她听诗时的笑意,有写江南的烟雨,也有写自己藏在心底的情愫。他一页页翻着,指尖拂过那些字迹,眼眶渐渐泛红。
“宋玉书啊宋玉书,你真是痴心妄想。”他低声喃喃,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凉,“她是公主,你是落魄书生,云泥之别,你怎敢肖想?”
他将诗册紧紧攥在手里,指节发白,然后猛地将它塞进干草堆的最深处,像是要将这份不该有的情愫,连同自己的念想,一起埋葬。
自此,悦心医馆每日辰时的阳光里,再也等不来那个清瘦的、带着江南口音的落魄书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