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1章 译事千秋 正名之始(1/2)
“器为人用”带来的诚信考验,如同一记警钟,让林凡与王睿等人将目光从检验技术的应用前线,投向了支撑这一切的、更为幽深的知识源头——那些不断从海外流入、被翻译、解读、并应用于格物检验乃至整个自强事业的西学典籍。他们未曾料到,争议的烽火,会最早在这看似最纯粹的知识领域燃起。
京城“同文译馆”,乃格物大学堂下设,专司翻译泰西各国格致、律法、史地书籍。近日,译馆内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论,焦点在于一部罗兰共和国最新《化学通论》中核心术语的译法。
以年轻留洋归来学子为主的“新译派”,主张采用更贴近原文音义、逻辑清晰的新造词,如将“oxygen”译为“养气”(取其滋养生命之义),将“hydrogen”译为“轻气”(取其质轻易升之义)。
而以几位翰林院出身、被调来协助的饱学老儒为首的“旧译派”,则坚决反对,认为此举“佶屈聱牙,有违华章”,主张从故纸堆中寻找雅驯古词对应,或直接采用道家炼丹术语,如将“oxygen”称为“青阳之气”,“hydrogen”称为“玄阴之精”。
双方争执不下,从学术讨论升级为意气之争。新译派指责旧译派“食古不化,以辞害意”,阻碍新知传播;旧译派则斥责新译派“数典忘祖,败坏文脉”,所创词汇“粗鄙不堪,难登大雅之堂”。
争论很快超出译馆范围,传入士林,甚至引起了都察院一些重视“文统”的御史的注意。一份弹劾奏章悄然起草,指摘译馆“妄改圣贤文字,引入夷狄俚语,混乱华夏正声”,要求整顿译事,回归“雅正”。
这场争论看似与刑名检验无关,却很快在实际工作中造成了切实困扰。
王睿收到一份来自地方检验分局的紧急咨询文书。他们在检验一桩涉及可疑粉末的案件时,参考了译馆新出的《化学通论》节译本,试图对照其中关于几种矿物盐特性的描述。然而,译本中对于同一种物质,时而用新译名“硫酸钡”,时而又夹杂着旧式称谓“重晶石粉”,甚至在同一段落中混用“沉淀反应”与“金石伏火”这类新旧术语,导致检验人员一头雾水,难以准确参照。
“王主事,非是我等不学,实是这书……看不懂啊!”送文书的年轻检验员苦着脸抱怨,“到底该用哪套说法?若依新译名记录在案,堂上老爷们听得懂吗?若用旧称,又与后续其他检验数据难以对接……”
王睿看着那本术语混乱的译本,眉头紧锁。他意识到,术语不统一,绝非小事。它直接关系到检验标准的清晰传递、文书撰写的规范统一,乃至最终在公堂上,检验结论能否被准确理解与采信。知识的混乱,必然导致实践的混乱。
译馆争议与检验所的困境,几乎同时摆到林凡面前。他没有立刻裁决对错,而是先令译馆将争议最大的部分章节,分别用新旧两套术语体系,并行翻译数份,分发至格物大学堂各学院、皇家造船总局工坊、乃至京城检验所,广泛征求意见。
反馈迅速而分化:大学堂的年轻教习与船厂匠师多支持新译,认为“简洁直接,便于记忆与运算”;而一些传统医官、炼丹师出身的学者则倾向旧译,觉得“古雅有渊源,更易理解其物性”。
林凡仔细翻阅着这些意见,又调阅了历代佛经翻译、前朝与西域历法术语互译的旧例,心中渐渐明朗。
他召见了译馆正副主事、翰林院代表、以及王睿等实务部门负责人,进行了一次恳谈。
“诸位,”林凡开门见山,“译事非仅为文字转换,实为知识之桥。此桥之要,首在‘通’与‘准’。雅驯固然重要,然若因辞害意,令工匠不解,学子困惑,法司难用,则此桥便是断了。”
他拿起那本术语混乱的《化学通论》:“譬如这‘硫酸钡’与‘重晶石粉’,在检验文书中,究竟该用何名?若用法庭之上,讼师以旧称质疑,称新名为‘杜撰’,主审官当何以处之?”
他停顿片刻,目光扫过众人:“故而,译名之争,非关文采高下,实关乎知识能否准确传播、标准能否统一施行、乃至新政根基是否牢固。本阁以为,译事当遵循三原则:一曰精准对应,不失原义;二曰简洁明了,利于传播与运用;三曰系统一致,自成体系。 至于是否古雅,当服务于前三者,而非束缚前三者。”
在林凡的定调下,一项前所未有的工作启动了:编纂《泰西格致译名审定总目》。
他奏请皇帝,成立了一个由格物大学堂、翰林院、译馆、以及各实务衙门(工部、户部、刑部检验所等)代表共同组成的“译名审定会”。审定会不以资历或文采定高下,而是以“准确性、实用性、系统性”为准绳,对关键术语进行公开辩论、投票表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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