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8章 亲政前夕的风暴(2/2)

兵士上前。钱万贯还想挣扎,但看到林怀瑾冰冷的眼神,终于怂了。

人被带走后,石磊苦笑:“怀瑾,你这是……”

“非常时期,用非常手段。”林怀瑾低声道,“文远兄家被烧,陛下遇刺,南洋开战……现在不是慢慢讲道理的时候。”

他顿了顿:“而且我怀疑,油业行会闹事,背后也有‘烛影’的影子。他们想让新政从内部瓦解——经济动荡、社会冲突、民怨沸腾。”

石磊沉默良久:“那煤油还推吗?”

“推。但要换个方式。”林怀瑾眼中闪过锐光,“不以‘替代’的名义,以‘补充’的名义。先在农村、矿区推广,不动城市油商的利益。同时,朝廷补贴油农转型种新作物……”

他说的条理清晰,显然深思熟虑。石磊忽然觉得,这个十八岁的年轻人,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。

也许,林凡真的可以放心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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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廿五·林府

顾莲舟在密室中整理林凡的遗稿时,发现了一份她从未见过的笔记。封面写着“若我身世暴露之应对预案”。

她颤抖着翻开,第一页赫然写着:

“莲舟,若你看到这份笔记,说明我的来历已经或即将暴露。不必惊慌,按以下步骤应对:”

“一、承认‘异人传承’,坚称我得海外隐士传授,绝不可承认‘穿越’;”

“二、若有人以‘妖异’攻讦,可反问:妖异能修路、点灯、富民、强兵否?”

“三、最重要的一条——将我所有技术成果、改革方案,解释为‘集古今中外智慧之大成’,而非‘凭空而来’。要强调:我只是发现了规律,而非创造了规律。”

“四、若事态失控,可公开部分‘预言’(附录一),以证明我之所为皆为大晟未来。但切记:预言止于泰昌十年,不可再多。”

附录一列着十几条“预言”,时间跨度从泰昌二年到十年,内容包括“东南飓风”“西北地震”“西洋内乱”等。每条都有具体时间、地点、灾情描述。

顾莲舟看得心惊肉跳。林凡连自己身世暴露后的应对,都准备好了。

但最后一页,还有一行小字:

“若以上皆无效,则将我棺木公开检验——我之骨骼、齿龄、脏器,与常人无异。死人不会说谎。”

这是要用自己的尸体,来证明自己是人。

顾莲舟泪如雨下。她抱着笔记,喃喃自语:“夫君……你早就料到了一切,对不对?”

就在这时,密室门被急促敲响。侍女声音惊恐:“夫人!不好了!府外来了好多百姓,说……说老爷是妖人转世,要烧了府邸!”

顾莲舟擦干眼泪,整理衣冠,推开密室门。

该来的,终于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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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府门外,聚集了上千人。为首的是几个道士打扮的人,正在高声宣讲:

“……林凡所行之事,皆非人力所能为!那电弧灯,分明是引天雷之术;那铁甲舰,实为驱使水怪;更别说他能预知天灾、改良作物——这不是人,这是妖!”

“对!烧了妖宅!”

“把他尸体挖出来烧了,免得祸害人间!”

群情激愤。林府护卫拼命阻拦,但人数悬殊。

就在有人要冲击府门时,林府大门缓缓打开。顾莲舟一身素服,独自走出,站在台阶上。

全场瞬间安静。所有人都看着这位孀居的阁老夫人。

“诸位乡邻,”顾莲舟声音清晰,“你们说我夫君是妖,那我问你们——妖会耗尽心血,为百姓修八千里路吗?”

“妖会散尽家财,资助寒门学子读书吗?”

“妖会呕心沥血,造出战船保卫海疆,最后中弹身亡吗?”

三问,掷地有声。人群中有不少人低下头。

“至于那些‘神迹’,”顾莲舟继续道,“电弧灯的原理,格物大学堂公开授课;铁甲舰的图纸,工部有存档;改良作物的方法,农书有记载。我夫君只是把前人零散的智慧,系统整理,付诸实践。这怎么就成妖术了?”

一个道士高喊:“那他为何能预知黑水洋之战?预知江南水患?”

顾莲舟从袖中取出林凡那份“预言”附录的抄本——她早已准备好了。

“因为夫君通晓天文地理,善于推演。”她展开抄本,“这上面写的,不是什么神通,是观测星象、分析水文得出的推论。就像农人观云识天气,渔夫看潮知鱼汛——是学问,不是妖术。”

她将抄本递给最近的一个书生:“诸位若不信,可将这些预言记下,看将来是否应验。若不应验,再来说我夫君是妖不迟。”

以事实对谣言,以理性对愚昧。

人群开始动摇。就在这时,街道尽头传来马蹄声,泰昌帝的仪仗到了。

少年天子下马,走到顾莲舟身边,面向百姓:

“朕以皇帝的名义担保——林先生是人,是国士,是帝师。若再有诽谤林先生者,以谋逆论处!”

皇帝亲口定调。道士们脸色惨白,悄悄溜走。人群渐渐散去。

但顾莲舟知道,危机只是暂时压下。

“烛影”既然抛出这个杀手锏,就不会轻易罢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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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月初一·文华殿密议

泰昌帝、宸亲王、林怀瑾、韩文远、石磊五人齐聚。许长青也从南洋星夜赶回,风尘仆仆。

“情况比预想的糟。”许长青汇报,“罗兰、佛朗机、红毛夷已组成‘远东联合舰队’,舰船超过六十艘,其中铁甲舰八艘。他们放出话来——若大晟不退出南洋,就要封锁所有航道。”

“我们有多少船?”泰昌帝问。

“能远洋作战的铁甲舰三艘,改装战船十二艘,加上各水师残部,总数不超过三十。”许长青声音沉重,“而且……弹药、燃料储备,只够打一场大战。”

实力悬殊。

“烛影’那边呢?”泰昌帝转向韩文远。

韩文远摊开一张名单:“根据我这几个月的调查,‘烛影’在大晟的核心成员有二十七人,其中宗室九人,官员十一人,商人七人。领头的是……”

他顿了顿,吐出三个字:“朱载埙。”

庆王!那个被软禁的庆王!

“果然是他。”泰昌帝冷笑,“朕这位叔祖父,装疯卖傻这么多年,原来是在下一盘大棋。”

“更麻烦的是,”韩文远继续道,“‘烛影’与西洋的联络人,是信天翁的副手‘白鹭’。而白鹭的真实身份是……前司礼监太监冯保的义子,冯玉。”

冯保虽死,党羽未绝。

“他们的计划是什么?”林怀瑾问。

“破坏加冠礼,制造‘天谴’假象,然后以宗室长辈身份‘拨乱反正’。”韩文远指着地图,“四月初八加冠礼当天,他们会同时动手——宫中制造混乱,京城煽动民变,海上发动进攻。三管齐下,让陛下威信扫地。”

石磊忍不住道:“那我们……”

“将计就计。”泰昌帝眼中闪过寒光,“他们不是要演‘天谴’吗?那朕就给他们一个真正的‘天谴’。”

他详细布置计划。每个人都领到了任务,每个人都明白——四月初八,将决定大晟的未来。

散会前,泰昌帝忽然道:“若朕此次……诸位当如何?”

五人跪地:“陛下万不可有此念!”

“朕只是说如果。”泰昌帝扶起他们,“若朕败了,怀瑾,你带新政骨干南下,保住火种;文远,你联络西洋内部的开明派,争取时间;石磊,你的技术不能停;长青,海疆就交给你了。”

他看向朱载堃:“皇叔,若真到那一步……您知道该怎么做。”

朱载堃含泪点头。

这一刻,没有君臣,只有一群为共同理想赌上性命的同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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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庙·黎明

晨钟响彻京城。泰昌帝身着十二章衮服,在文武百官、宗室代表、外国使节的注视下,缓缓登上祭坛。

按照古礼,加冠礼需行“三加”:初加缁布冠,象征成人;再加皮弁,象征能武;三加爵弁,象征能文。每一加都有相应的祝辞和仪式。

礼部尚书徐文远战战兢兢地主持。经过上次太庙风波,他再不敢造次。

仪式进行得很顺利。当初升的太阳照在泰昌帝身上时,他完成了第三加,正式成为亲政的皇帝。

就在徐文远要唱“礼成”时,异变突生——

祭坛东南角的青铜大鼎,突然冒起黑烟!紧接着,鼎身出现裂纹,滚烫的祭酒泼洒出来!

“天谴!是天谴!”人群中有人尖叫。

几乎同时,宫外传来爆炸声和喊杀声!显然,“烛影”动手了。

泰昌帝却纹丝不动。他站在祭坛上,朗声道:

“列祖列宗在上!若孙儿朱常洛德不配位,便降下真正的天谴!而不是这等装神弄鬼的伎俩!”

话音未落,他猛地一脚踹向那尊冒烟的大鼎——

鼎身碎裂,露出里面的机关:一个正在燃烧的药包,和几个精巧的铜管。

“诸位请看!”泰昌帝指着机关,“这就是某些人所谓的‘天谴’!用火药造烟,用酸液腐蚀铜鼎,再买通礼官拖延时间——这等把戏,也配称天意?!”

全场哗然。徐文远瘫软在地。

宫外的骚乱很快被镇压——林怀瑾早已布下重兵。而海上,许长青的舰队并没有去南洋,而是埋伏在津门外海,迎头痛击了来袭的西洋分舰队。

“烛影”的三路进攻,全数破产。

庆王朱载埙在府中被擒。这位隐藏了二十年的老王爷,面对锦衣卫时,居然笑了:

“成王败寇,老夫认了。但小皇帝,你以为这就赢了?”

他盯着泰昌帝:“‘烛影’不是几个人,是一个理念——守旧的理念。你杀了老夫,还会有张载埙、李载埙。只要这世上还有人怀念旧时光,只要新政伤害到他们的利益,‘烛影’就永远不会消失。”

泰昌帝冷冷看着他:“那就让他们来吧。朕等着。”

午时,加冠礼补行完成。泰昌帝在太庙前,对着万民宣告:

“自今日起,朕正式亲政!新政不改,自强不辍!凡阻挠改革者,无论皇亲国戚,无论功臣元老,朕必严惩不贷!”

声震九霄。

阳光刺破云层,照亮了这座古老的都城,也照亮了一个新时代的开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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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月十五·林府

顾莲舟在林凡墓前,烧掉了那份“预言”附录的最后几页。既然危机已过,这些“先知”的证据,还是永远消失的好。

林怀瑾站在她身后,轻声道:“母亲,陛下今日下旨,追封父亲为‘文正公’,配享孔庙。这是文臣的最高荣誉。”

“他不在乎这些。”顾莲舟抚摸着墓碑,“他只在乎,路还在修吗?灯还在亮吗?学堂还在开吗?海疆还安宁吗?”

“都在。”林怀瑾肯定道,“而且会越来越好。”

韩文远、石磊、许长青也来了。四人站在墓前,仿佛回到当年在林凡门下求学的时光。

“老师,南洋我们守住了。”许长青说,“虽然代价很大,但那些汉人劳工,大部分都送回家了。”

“老师,煤油开始推广了。”石磊道,“按您教的,循序渐进,给旧行业出路。”

“老师,‘烛影’的核心成员已落网。”韩文远顿了顿,“但正如庆王所说,理念不死。我们…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”

林怀瑾最后开口:“父亲,陛下亲政了。他会是一个好皇帝,会带着大晟,走向您期望的那个未来。”

风吹过墓园,松涛阵阵。

仿佛在回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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乾清宫·夜

泰昌帝在灯下批阅奏折,苏婉肩伤未愈,却坚持在一旁陪侍。煤油灯明亮而稳定,比以往的烛火好了太多。

“婉儿,你说……”泰昌帝忽然问,“林先生现在,会在哪里?”

苏婉想了想:“应该在看着我们吧。看着陛下有没有偷懒,看着新政有没有走偏。”

泰昌帝笑了:“那朕可要更努力才行。”

他推开窗户,望向夜空。繁星点点,银河璀璨。

在这个林凡离开后的世界,改革还在继续,战斗还未结束。但至少今夜,这座都城是安宁的,这片海疆是平静的,这个国家的方向,是清晰的。

少年天子深吸一口气,回到案前,继续工作。

灯火通明,长夜未央。

而新时代的序幕,刚刚拉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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