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8章 亲政前夕的风暴(1/2)

泰昌二年·三月初三

苏婉的凤辇从国子监博士府的窄巷出发时,围观的百姓挤满了街道。没有十里红妆,没有宗命诰封,只有三十六抬嫁妆——其中一半还是泰昌帝私下添置的。但这恰恰成了新政的象征:皇帝用婚姻向天下宣告,门第不再是荣耀的唯一标准。

“听说皇后娘娘在格物大学堂旁听过三个月呢!”茶摊前,一个书生兴奋地说,“陛下这是要夫妻同心,共推新政啊!”

旁边老者却摇头:“寒门皇后,开国以来未有。礼部那些老臣能答应?宗室能答应?我看啊……要出事。”

果然,大婚次日,太庙祭祀时便出了岔子。

按照祖制,皇后需在太庙前行“三跪九叩”大礼,祭告列祖列宗。可当苏婉跪拜时,主持祭祀的礼部尚书徐文远,竟迟迟不唱“礼成”。

“徐尚书?”泰昌帝皱眉。

徐文远跪地,声音却清晰传遍太庙:“陛下!老臣斗胆——苏氏女出身寒微,未获宗室认可,未得百官共举,仅凭陛下私意便立为后,此不合祖制!若强行祭告祖宗,恐祖宗不纳,反降灾祸!”

满场死寂。春风卷起香灰,落在苏婉大红的嫁衣上。这位十六岁的少女脸色苍白,却挺直脊背,没有后退一步。

泰昌帝看着跪了满地的礼部官员,又看看那些冷眼旁观的宗室代表,忽然笑了:

“徐尚书说祖宗不纳?那朕问你——太祖皇帝起兵时,是何出身?”

徐文远一愣:“太祖……出身佃农。”

“太宗皇帝的生母,又是何出身?”

“是……是营妓。”徐文远额头冒汗。

“既然如此,”泰昌帝走到苏婉身边,握住她的手,“朕娶一个博士之女,怎么就不配祭告祖宗了?难道我大晟朱家的祖宗,只认门第,不认德行?”

他转身,面向太庙正殿,朗声道:

“列祖列宗在上!不肖子孙朱常洛,今日娶苏氏婉为后。苏氏虽出身寒门,然通诗书、明大义、知新政,乃孙良配。若祖宗以为不妥——”

他顿了顿,一字一句:

“便降罪于孙一人,莫及于她,莫及于百姓,莫及于这正在变法图强的大晟江山!”

这话太重。徐文远等礼官脸色煞白,连连叩首:“老臣不敢!老臣万万不敢!”

祭礼继续。但当“礼成”唱出时,泰昌帝清楚看到,宗室席中庆王世子朱翊钧——虽被削爵但仍有资格观礼——嘴角那一抹冷笑。

这只是开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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香料岛·同一日

许长青站在新建的了望塔上,望远镜里的海平面出现了帆影。不是三艘,不是五艘,是整整十二艘西洋战舰组成的编队,呈战斗队形压来。

“终于来了。”他放下望远镜,对身旁的陈广孝道,“按计划,准备迎敌。”

“大人,”陈广孝面色凝重,“敌舰数量是我们的四倍,其中至少有三艘新式铁甲舰。硬拼……胜算不足三成。”

“谁说我们要硬拼?”许长青指向岛上的密林,“还记得石磊送来的那些‘礼物’吗?”

一个月前,格物大学堂秘密运来了一批新武器:触发式水雷、燃烧弹、以及……原始的水下推进器。石磊在信中说:“此物尚不成熟,但可出其不意。”

“破浪号”只有三艘,但岛上还有十七艘改装过的渔船——每艘都装满了炸药和易燃物,由敢死队员操纵。

“第一阵,火船冲击,打乱敌军队形。”许长青展开海图,“第二阵,水雷阵封锁主航道,逼他们进入浅水区。第三阵……‘潜蛟’出动。”

“潜蛟”是那批水下推进器的代号,总共六具,每具可载两人,携带一枚特制水雷。这是拿命在赌。

陈广孝还想劝,许长青摇头:“陈将军,你知道这些天,从各岛逃来多少汉人吗?三千七百四十六人。他们跪在我面前,说‘大人,我们不想死在这里,我们想回家’。今天如果我们退了,他们就会死。”

他望向海面,眼中燃烧着火焰:“我父亲说过,有些仗可以不打,有些仗必须打。今天这一仗,就是必须打的。”

午时三刻,西洋舰队进入射程。

旗舰“征服者号”打出旗语:要求大晟军队一小时内撤离,否则开火。

许长青的回应是——升起战斗旗,三发红色信号弹冲天而起。

海战爆发。

第一波十七艘火船顺风冲出,直扑敌舰。西洋人显然没料到这种自杀式攻击,慌乱中炮火齐射,但火船已经近身。

轰!轰!轰!

接连的爆炸声震耳欲聋,三艘西洋战舰起火。混乱中,水雷阵被触发,又一艘敌舰触雷重伤。

但西洋舰队毕竟训练有素,很快重整队形,以优势火力压制。“破浪号”中弹,舰艏起火。

“就是现在!”许长青嘶声下令。

六具“潜蛟”从水下悄然接近敌旗舰。这是石磊团队的最高机密——用改良的石油发动机驱动,虽然噪音大、航程短,但在混乱的海战中难以察觉。

敢死队员林勇是福建渔民之子,他操控着“潜蛟”,能清晰听到头顶敌舰螺旋桨的轰鸣。瞄准舰体水线最薄弱处,他按下释放钮。

水雷吸附在舰体上。倒计时十秒。

九、八、七……

林勇疯狂后退,但距离太近——

轰隆!!!

巨大的爆炸从水下传来,“征服者号”舰体被撕开一个三丈宽的裂口,海水疯狂涌入。

但爆炸的冲击波也将“潜蛟”震碎。林勇在失去意识前,最后看到的是一片血红的海水,和头顶渐渐远去的天光。

他没能回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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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战持续到日落。大晟方面,“破浪号”重伤,两艘护卫舰沉没,阵亡将士二百四十七人,敢死队员无一生还。但西洋舰队损失更重——旗舰沉没,四艘战舰重伤退出战斗,伤亡超过五百。

更重要的是,他们撤退了。

许长青站在满是弹痕的甲板上,看着夕阳将海水染成血色。陈广孝递来阵亡名单,手在颤抖。

“林勇……家里还有老母和妹妹。”许长青轻声说,“他出征前告诉我,等打完仗,要用赏银送妹妹去格物大学堂读书。”

他接过名单,一个个名字看过去。这些天,他和他们一起吃住,听他们讲家里的故事——山东的老爹等着儿子回去修屋顶,江南的娘子刚生了娃娃还没见过爹……

“把名单抄两份。”许长青声音嘶哑,“一份呈报朝廷,一份……我亲自送回他们家。”

“大人,您要回京?”

“仗打完了,该回去面对朝堂上的仗了。”许长青望向北方,“而且我怀疑……南洋这一战,背后有‘烛影’的影子。”

他从被俘的西洋军官口中得知,这次进攻并非罗兰总督府的决策,而是某个“东方合作伙伴”极力促成的。那个合作伙伴,能调动西洋舰队,能提供大晟军队的详细情报。

除了“烛影”,还有谁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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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城·三月十五夜

韩文远在西山秘密实验室收到了一份“礼物”——一个精致的檀木盒,里面是一枚怀表,表盖内侧刻着“烛影”的标志。随盒附信:

“韩先生:林凡已逝,新政将倾。阁下乃聪明人,当知大势所趋。若愿合作,‘烛影’可助阁下执掌格物大学堂,乃至工部。若执迷不悟……令尊令堂在苏州老宅,可还安好?”

赤裸裸的威胁。韩文远握紧信纸,指节发白。

他父亲是苏州府学的老教授,母亲常年卧病。若是“烛影”真的下手……

“大人,”助手匆匆进来,“刚收到消息,苏州昨晚发生火灾,烧了半条街,其中……包括韩教授家的老宅。”

韩文远霍然起身:“我父母呢?!”

“二老无恙,但宅子全毁了。更蹊跷的是,起火前有人看到几个黑衣人进出……”

砰!韩文远一拳砸在桌上,鲜血从指缝渗出。

“他们敢动我家人……”他眼中燃烧着从未有过的杀意。

就在这时,实验室外传来喧哗。林怀瑾带着一队锦衣卫冲了进来。

“文远兄!”林怀瑾急道,“刚得到密报,‘烛影’今晚要同时对多处目标动手——格物大学堂、自强衙门、还有……皇宫!”

“什么目标?”

“不清楚,但信中提到‘大礼’二字。”林怀瑾压低声音,“我怀疑……他们要在陛下身上做文章。”

两人对视,同时想到一个可能:泰昌帝即将举行的亲政加冠礼。

“走!去皇宫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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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一时间·乾清宫

泰昌帝正在批阅奏折,苏婉在一旁研墨。婚后半月,这位寒门皇后已展现出非凡的适应能力——她不懂权术,但懂得倾听;不会献媚,但会真诚地指出皇帝批阅中的疏漏。

“陛下,这份关于煤油专营的奏折,臣妾觉得有问题。”苏婉轻声道,“石磊大人研制煤油是为惠民,若交由几家大商行专营,价格恐被操控,反失初衷。”

泰昌帝点头:“皇后说得对。明日朕就驳回。”

正说着,殿外忽然传来黄锦惊恐的声音:“陛下!陛下不好了!太庙……太庙起火了!”

两人冲出门,只见太庙方向火光冲天!更可怕的是,火势正迅速向乾清宫蔓延!

“救火!快救火!”泰昌帝厉声下令。

但就在这时,宫墙阴影中窜出数十道黑影,直扑御前!这些人黑衣蒙面,身手矫健,显然不是普通刺客。

“护驾!”侍卫拔刀迎上。

混战爆发。泰昌帝被护着退入殿内,苏婉却突然指着殿顶:“陛下小心!”

殿顶瓦片碎裂,三名刺客从天而降!为首者手持淬毒短刃,直刺泰昌帝心口!

千钧一发之际,苏婉竟扑身上前,挡在了皇帝面前!

噗嗤——短刃刺入她肩头。

“婉儿!”泰昌帝目眦欲裂。

刺客还想再刺,殿外传来弓弦声——林怀瑾和韩文远带人赶到了!

“留活口!”林怀瑾嘶吼。

但三名刺客见势不妙,竟同时咬碎口中毒囊,顷刻毙命。

死士。

太庙的大火在黎明前被扑灭。经查,起火点是供奉太祖灵位的偏殿,而那里……刚刚存放了泰昌帝加冠礼要用的礼服和礼器。

“他们不是要杀人。”韩文远检查着刺客尸体,“是要破坏加冠礼。更准确地说——是要让天下人觉得,陛下‘德不配位’,连祖宗都不保佑。”

泰昌帝抱着昏迷的苏婉,眼神冰冷如铁:

“查。给朕查到底。凡是牵扯此事者,无论何人,诛九族。”

这一刻,少年天子终于褪去了最后一丝稚气。

他明白了林凡常说的一句话:改革不是请客吃饭,是你死我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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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二十·格物大学堂煤油实验室

石磊的腿已经能勉强行走。他正在测试最新一批煤油灯的燃烧效率,数据令人振奋——亮度是菜油灯的五倍,成本只有其三成,且几乎没有黑烟。

“若能推广全国,每年可省下千万两灯油钱。”助手兴奋地计算,“更重要的是,夜间劳作时间可以延长,作坊产值能提升三成以上!”

但石磊脸上没有喜色。他看着手中的煤油灯,忽然问:“你觉得,那些卖菜油的,会甘心吗?”

助手一愣。

“江南的油菜种植,涉及百万农户;北方的胡麻油,关乎几十万匠户生计。”石磊苦笑,“煤油是好,但推得太快,会砸了多少人的饭碗?”

话音未落,实验室外传来喧哗。一群身着绸衫的人闯了进来,为首者满脸横肉:

“谁是石磊?!”

“在下便是。”

“好!”那人掏出一纸文书,“我乃江南油业行会总理事钱万贯!你们这煤油,未经行会许可,不得上市销售!”

石磊接过文书扫了一眼,气笑了:“这是哪门子规矩?煤油是新产物,油业行会管得着吗?”

“凡是照明用的油,都归我们管!”钱万贯冷笑,“石大人,我劝你识相。这煤油的生意,让我们行会来经营,你技术入股,分你三成利。若不然……”

“若不然怎样?”

“若不然,”钱万贯压低声音,“江南三百万油农闹起来,你这学堂怕是要被踏平!”

赤裸裸的威胁。但石磊知道,这不是虚言——技术冲击传统行业引发的社会动荡,林凡生前反复警告过。

“钱理事,”他深吸一口气,“煤油推广势在必行。但我们可以合作——油业行会可以转型做煤油销售,行会成员优先培训、录用。至于油菜种植,可以转向食用或工业用油……”

“少来这套!”钱万贯打断,“我们祖祖辈辈卖灯油,凭什么你说改就改?!弟兄们,砸!”

眼看冲突升级,实验室门被推开。林怀瑾走了进来,身后跟着一队兵士。

“钱万贯,”林怀瑾冷冷道,“你江南油业行会去年偷逃税款十八万两,涉嫌哄抬油价、以次充好,本官已掌握证据。你是现在自己走,还是我请你走?”

钱万贯脸色大变:“你……你血口喷人!”

“是不是血口喷人,去衙门说。”林怀瑾挥手,“拿下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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