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0章 风暴之眼(1/2)
时间: 四月十八,子时三刻
地点: 京师暗桩“听雨茶楼”地下室
煤油灯捻得很低,只够照亮桌上一张海图和三枚铁片。
韩文远: “三百一十七个植入者,孩童占八成。‘烛影’算准了我们不敢对孩子动手。”
他对面的黑影——格物院医学院主事杜仲,声音发涩:“今日又发现两例。都是贫家子,父母说‘洋和尚施药后孩子乖顺许多’。我们剖开一具尸体,铁片嵌在左肋第三根骨下,有细丝连心脏……若强行取出,必死。”
“所以石监院的‘屏蔽囊’是唯一解。”韩文远从怀中掏出油纸包,展开是一颗蚕豆大小的磁石囊,外覆生物胶,“但植入需切开皮肉,百姓会信我们吗?”
杜仲: “韩大人,您可知林凡公病重时,为何坚持要编《格物启蒙图说》?他说:‘百姓畏新术,非愚昧,乃因未见其利先受其害。若以图画示之,童子可解,则疑惧自消。’”
韩文远怔住。他想起林凡临终前三个月,高热中仍握炭笔,在宣纸上画着齿轮、滑轮、蒸汽机,旁边配着童谣般的注解。那时他只觉心酸,此刻方悟深意。
门外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。
驿路通天密使: “金陵急报。白鹭已购得杨继提供的‘林凡海难幸存者证词’,将于四月二十在秦淮河画舫拍卖,起价十万两。买家有庆王、代王、周王三府长史。另……苏舜卿姑娘已混入画舫为琴娘。”
韩文远展开密信,目光骤然一凝:“证词称林凡颈后有三颗并排红痣——此事除顾夫人外,世间应无第三人知。”
除非,林凡幼时真有乳母或近侍存活。
杜仲: “韩大人,还有一事。我们查验铁片时,发现其磁性会随月相变化——朔望之日最强。四月二十,正是满月。”
满月之夜,磁力最强,最适合远程引爆。
韩文远猛然起身:“立刻传令石监院,所有植入手术必须在四月十九日落前完成!另,调‘驿路通天’所有好手,随我南下金陵。我要在拍卖开始前,拿到那份‘证词’的原件。”
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决绝:“若拿不到……便让那画舫沉在秦淮河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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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: 四月十九,卯时初
地点: 承天门外
三百余名油农、烛匠席地而坐,衣衫褴褛,手中举着桐油灯与蜡烛,灯火在晨雾中连成一片悲凉的光海。他们沉默着,只偶尔有孩童的抽泣。
林怀瑾: “诸位父老,我是林怀瑾,文正公之子。”
人群骚动。一名老匠颤巍巍站起:“林公子!我们敬重文正公,但他留下的这煤油灯……要断我们活路啊!老汉我家三代制烛,手艺传了百年,如今仓库里三万支蜡烛无人问津,全家就要饿死!”
另一油农哭喊:“桐油树要长八年才出油!现在官府让砍了种蓖麻,蓖麻油哪比得上桐油?这是逼我们绝户!”
声浪渐高,悲愤汹涌。
林怀瑾突然撩袍,双膝跪地。
全场死寂。
“这一跪,一为我父新政思虑不周,让诸位受苦。”他声音清朗,穿透雾气,“二为我等后辈执行不力,未将转业银及时送到。”
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:“这是过去三日,我走访顺天府三十六户油农的记录。王老伯,您家长子可在格物院附属工坊学徒,月银一两二钱;李婶,您家改种的高产蓖麻,今秋收成预估是桐油的三倍——这些,诸位可知?”
人群面面相觑。那老匠迟疑道:“可……可官府没人跟我们说这些。”
“所以我来晚了。”林怀瑾站起,翻开册子最后一页,上面是林凡亲笔绘制的“桐油-蓖麻-煤油产业链图”,用不同颜色标注着每环节的收益与岗位,“这是我父亲生前所绘。他说,技术革新不是让一部分人活、一部分人死,而是让所有人都能找到新活法。”
他指向图中一处:“看这里——‘桐油可转制高级清漆、油墨,价比照明油高三成’。格物院已研发出新配方,正需老匠人经验。”
又指向另一处:“‘蜡烛工坊可转制香烛、药蜡、防水蜡布’。第一批订单来自皇家祭祀,需三百匠人。”
晨光刺破雾气,照在那张泛黄的图纸上。林凡的笔迹工整清晰,每个数字旁都有小字批注:“此处需补贴”“此环节可培训三个月”“注意老人安置”。
老匠老泪纵横,抚摸图纸: “文正公……竟连我们这些老朽的后路都想好了?”
林怀瑾声音微哽:“我父亲临终前三月,高烧不断,右手已握不稳笔。这图纸是他口述,让我妹妹怀瑜代笔,他再一点点修改的。最后一处批注写于他去世前七日——”
他念出那行颤抖的小字:
“万勿因国策而废民生,技术之光,当暖万家,而非灼伤一人。”
人群寂静。有人开始抹泪。
此时,一骑快马驰来。信使高呼:“林大人!陛下急诏——江浙八府转业银已由东厂、锦衣卫联合押送,今日午时前必到每户!贪墨者立斩,已斩三名知府、十七名胥吏!”
林怀瑾(深吸一口气,转向众人): “诸位,朝廷有错,我们认;补偿来迟,我们改。但煤油灯必须推广——因为今夜,应天府就有三千贫家学子,因点不起蜡烛而无法夜读;泉州港有五百艘渔船,因缺灯照明而不敢夜航。技术进步的红利,终将惠及所有人,包括诸位的儿孙。”
他再次深揖:“若诸位仍不信,请随我去格物院工坊,亲眼看看蓖麻榨油、煤油分馏、蜡烛改良的全过程。一日看不完,就看十日;一人看不懂,我派学生讲解百遍。”
老匠忽然跪下:“小人……愿去。小人不是要闹事,只是怕被这世道扔下。”
三百余人陆续跪下,不是威压,而是心服。
林怀瑾扶起老人时,手在微微颤抖。他终于懂了父亲常说的一句话:“民心如秤,称的不是言辞华丽,而是你为他们做了多少实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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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: 四月十九,午时
地点: 京郊贫民区,临时搭起的“义诊所”
第十七名孩童躺在木床上,七岁,瘦骨嶙峋。他的父亲——新知书局管事赵三,正死死盯着石磊手中的手术刀。
赵三(声音嘶哑): “石大人,您保证这‘磁石囊’真能救我儿?不是……不是另一种控制?”
石磊的腿伤让他站立不稳,只能坐在凳子上操作。他展开林凡的《格物启蒙图说》,翻到“磁石吸铁”那一页,上面画着孩童用磁石吸起铁针的游戏。
“赵管事,你看。磁石相吸是天地之理,我们只是用这道理做一个‘盾’。”他指着孩子颈侧微凸的皮肤,“西洋人埋的铁片是‘矛’,我们的磁石囊是‘盾’。盾贴近矛,干扰其磁力,远程信号便无法引爆。”
赵三(颤抖): “可为什么要切开皮肉?不能……贴在皮肤上吗?”
“因为今夜满月,磁力最强。贴在外部可能被检测到,反成靶子。”石磊顿了顿,说出真相,“而且我们怀疑,‘烛影’今晚可能会……大规模引爆,以制造恐慌。”
赵三脸色惨白。
此时,孩童忽然醒了,睁着清澈的眼睛:“爹,我梦见洋和尚给我糖吃……但糖在身体里发烫。”
石磊心中剧震。他握住孩子的手:“孩子,叔叔现在要帮你把‘糖’变得不烫了。会有点疼,你怕不怕?”
孩子看着他,忽然说:“叔叔,你画的书我见过。爹偷偷带回来的,上面有会转的风车……风车能帮娘磨面吗?”
石磊眼眶发热:“能。等你好起来,叔叔教你做真的风车。”
手术进行时,窗外传来骚动。杜仲冲进来:“石监院!西城发现三十余名植入者聚集,都收到匿名纸条,让他们‘今夜子时去灯市口领解药’!”
石磊(手未停,额角渗出冷汗): “调虎离山。他们想把人集中,一网打尽。”
“怎么办?我们人手不够同时管控两处——”
石磊缝合完最后一针,抬头:“去请顾夫人。用‘驿路通天’发布消息:文正公遗孀顾莲舟,今夜酉时于文正公府门前,亲自讲解磁石囊原理,并免费为所有植入者检查。她的话,百姓信。”
他想起林凡病重时,顾莲舟曾代夫巡视灾民,亲手为孩童分发粥粮。那时她说:“百姓信的不是官衔,是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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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: 四月十九,戌时
地点: 金陵秦淮河,画舫“揽月楼”
丝竹盈耳,红烛高烧。三楼雅间内,三王府长史已到齐,桌上银票堆叠如山。
白鹭(扮作富商,左肩微耸——那是旧枪伤的后遗症): “诸位,这份证词乃当年林家海难唯一幸存的老仆所书,按有手印。其上写明:林凡颈后三颗红痣呈三角排列,此特征林氏一族男丁皆有。而当今文正公遗体入殓时,顾夫人特意以高领遮掩……”
他展开一卷泛黄纸页,上面字迹工整,还附有一幅人像草图,颈后确实有三痣。
庆王府长史(眯眼): “单凭此物,如何取信天下?顾莲舟大可说这是伪造。”
白鹭微笑:“所以,我还请来一位人证。”
屏风后走出一名老妪,佝偻着背,声音沙哑:“老身……曾是林家乳母。少爷那三颗痣,老身亲手抚摸过无数次。嘉靖三十五年海难,老身因回乡探亲逃过一劫……”
她描述着林凡幼年种种细节:爱吃的糖糕、睡觉时握的小木刀、七岁跌伤左眉留下浅疤。
每一句,都精准得可怕。
此时,楼下琴音忽转激越。
苏舜卿(扮作琴娘)的琵琶声穿透楼板,那是“驿路通天”的暗号:
“证据确凿,人证难翻。建议执行丙字案——焚。”
雅间隔壁,顾莲舟一身素衣,透过珠帘注视着一切。她手中握着林凡留下的那本《未竟书》,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——那里有林凡用隐形药水写的,只有用烛火烘烤才显形的终极预案。
她轻声读出:
“莲舟,若真有人证物证俱全,无可辩驳,则不必辩。当众焚毁所有证据,并言:‘无论林凡从何而来,他此生所为,天地可鉴。若世人只执着于他的出身,而忘了他带来的光明,那便是这世道愧对他。’”
“切记:真相有时不如大义。烧了吧。”
顾莲舟闭目,泪落。
然后她推门而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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