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2章 黄河惊变(2/2)
雨势渐小。黄河水依然汹涌,但堤坝屹立不倒。
堤后村庄,鸡鸣犬吠,炊烟升起——他们安然度过了这个夜晚,甚至不知道死神曾擦肩而过。
浑身泥泞的泰昌帝瘫坐在堤上,看着晨曦中平静的村落,忽然泪流满面。
他手中紧攥着那张预言残页,轻声说:“林凡公……朕守住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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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: 六月初十,黄河捷报传回京师的当夜
地点: 文正公府·最深层的密室
油灯下,顾莲舟面前摆着那个紫檀木匣。匣盖上刻着两行字:
“若见黄河溃,则开此匣。
若无溃,则永封。——林凡绝笔”
黄河没有溃。但顾莲舟知道,如果没有皇帝和孩子们的拼死抢险,溃堤是必然。某种意义上,预言已经应验。
她该开吗?
林怀瑜站在母亲身边,小手轻抚匣盖:“娘,爹既然留下,就是想让我们在关键时候打开。现在……还不够关键吗?”
顾莲舟想起丈夫临终前夜,高烧呓语中反复念叨的几个词:“黄河……星图……锚点……代价……”当时她只以为是病中胡话。
她终于拿起钥匙——那是林凡随身携带的“驿”字玉佩,插入匣盖暗孔。
机括轻响,木匣弹开。
没有金银珠宝,只有三样东西:
第一样,是一卷星图。 不是传统的二十八宿图,而是无数陌生星座,标注着古怪符号与数字。图边有林凡批注:
“此乃吾来时夜空之景。大晟所在星辰方位,与吾记忆偏差约十二度。疑非同一时空,乃平行之枝。”
第二样,是一份实验报告残页,纸张材质奇特,非帛非纸。 标题是:《时空锚点干预实验第179次记录(绝密)》。关键段落:
“……受试者林凡(编号179),自愿植入‘文明火种记忆包’,投放至模拟历史节点‘大晟嘉靖三十五年’。目标:观察自主意识个体携带超前知识,能否打破文明‘大停滞’循环……”
“……警告:锚点干预会引发历史自我修复机制反扑(代号‘烛影’)。若受试者成功改变历史轨迹,可能触发时空涟漪,导致投放坐标偏移……”
“……实验风险:受试者记忆将逐渐与本土身份融合,最终无法区分‘本我’与‘植入’。且若死亡,记忆包将自毁,无回溯可能……”
第三样,是林凡亲笔信,墨迹新鲜,应是临终前不久所写。
莲舟吾妻:
若你见此信,说明黄河之劫已过,且你已决意面对真相。
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。甚至可能……不是这个‘世界’的人。
我来自一个文明已触摸星辰的时代,但那个时代陷入了‘大停滞’——技术极致发达,精神却陷入虚无。他们选择了一批‘种子’,投入历史长河的不同岔路,试图找到文明另一种可能的走向。我是其中之一。
我的记忆是半真半假的混合体。现代公务员林凡的记忆是植入的‘工具包’,但爱你的心、牵挂安儿瑜儿的心、想为这片土地做点什么的心——那是‘我’自己的。
‘烛影’不是普通反派,他们是历史自我修正机制催生出的‘清道夫’。他们的任务就是抹杀像我这样的‘异常变量’,让历史回归‘正轨’。而正轨,可能就是大晟最终走向闭关锁国、百年屈辱的那条路。
我留下预言,不是全知,而是根据‘记忆包’里的历史数据库,推算出的大概率事件。但自我来到,历史已变,预言未必全中。
最后三件事,你必须知道:
一、我的知识有边界。‘记忆包’只到第二次工业革命为止,且侧重工程与管理。更未来的技术,需要你们自己摸索。
二、‘烛影’的首领,很可能是另一个‘投放失败’的受试者。他在历史修正中迷失,转而相信‘回归正轨才是拯救’。找到他,或许能解开死结。
三、我死后,若星图所示‘锚点星’(天狼星旁那颗暗星)亮度剧增,意味着时空涟漪即将闭合。届时‘烛影’力量会暴涨,做最后一搏。时间……可能在泰昌十年左右。
别怕。历史不是写好的剧本,而是无数人选择的总和。我选择爱你,选择改革,选择相信后人能走出更亮的路。
替我看看,大晟的星辰大海。
——永远爱你的 凡
信纸从顾莲舟手中滑落。
她没有崩溃,没有尖叫,只是静静地坐着,泪水无声滚落。
林怀瑜拾起信,读完,小脸苍白,却异常镇定:“所以……爹是‘天外来客’?但他爱我们是真,救天下也是真。”
顾莲舟抱住女儿,声音哽咽:“是真。全都是真。”
门外传来脚步声,林怀瑾、韩文远、石磊、许长青匆匆归来——他们接到母亲急讯。
四人读完信与报告,如遭雷击。
林怀瑾(死死攥着星图): “所以……父亲的一生,是一场实验?我们都是实验的一部分?”
“不。”顾莲舟擦干泪,站起来,目光如磐石,“你父亲的选择,是实验;但我们的选择,是我们自己的。他教会我们技术,留下制度,点燃灯火——这些是实实在在的。难道因为他的来历非常,我们就要否定这一切吗?”
韩文远深吸一口气:“夫人说得对。而且这解释了为什么‘烛影’如此执着于抹除文正公的一切——他们不是简单的利益集团,是历史修正力量。他们要抹去的不是一个人,是一种可能。”
石磊(翻看实验报告): “‘文明火种记忆包’……所以文正公那些奇思妙想,是这个?但他改良林氏犁时,会蹲在地头和老农讨论半天;设计铁甲舰时,会反复计算木料承重——这些细致入微的经验,绝不只是‘记忆包’能给的。”
许长青忽然道:“其实……我早有怀疑。在南洋,我见过罗兰人最先进的战舰,但某些设计思路,竟和文正公早期的草图有微妙相似。当时只觉巧合,现在想来,或许他们接触过其他……‘受试者’或‘烛影’泄露的知识。”
沉默。
最后,林怀瑾开口: “母亲,这秘密,告诉陛下吗?”
顾莲舟看向那封信:“你父亲说,‘历史不是写好的剧本’。告诉陛下吧。他有权利知道,他继承的是一个怎样的江山,对抗的是怎样的敌人。”
她顿了顿,眼中闪过决绝:“而且,我需要陛下做一件事——动用皇权,寻找所有关于‘异常天象’、‘奇人异事’的古籍记录。我们要找到‘烛影’首领,那个‘迷失的受试者’。这是你父亲留下的,最后的谜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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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: 六月十五,大朝会
泰昌帝归京,雷霆手段已然传遍天下。河道贪腐集团被连根拔起,庆王府被宗人府围查,朝野震动。
但庆王的反击,比预想更快、更狠。
朝堂上,庆王世子朱由崧当庭上疏,不是辩白,而是攻击:
“陛下!臣父固然有失察之过,但比起此事,臣有更要紧的奏报——已故文正公林凡,其身世存惊天疑点!”
他展开一卷泛黄宗谱:“此乃福建林氏支脉族谱。嘉靖三十五年,林家海难,全家二十三口无一幸存。但据泉州港旧档,当时有一艘罗兰商船‘圣玛丽亚号’恰在附近,救起一昏迷少年,年貌与林凡吻合!而该船船长日志记载,少年醒来后‘言语古怪,常作惊人之语’!”
朝堂哗然。
朱由崧继续:“更有甚者,臣查得林凡早年所献‘林氏犁’‘明轮船’等物,其设计思路与欧罗巴同期发明高度相似!臣疑心,林凡乃西洋派来乱我朝纲之细作,所谓‘新政’,实为掏空国本,为西夷入侵铺路!”
诛心之论。
林怀瑾出列,声音冰冷:“世子是说,我父毕生心血,皆为阴谋?那他为何要铲除冯保阉党?为何要重创罗兰舰队?为何临终前还念叨黄河堤防?”
“这正是其高明之处!”朱由崧咄咄逼人,“以小忠掩大奸,以技术惑人心!陛下,臣请彻查林凡所有遗物,尤其是那所谓的‘预言附录’——若他真能预知天灾,岂非妖孽?!”
这是阳谋。庆王府知道皇帝不可能公开林凡的“穿越者”秘密,更不可能允许外人搜查遗物。但只要怀疑的种子种下,就足够了。
泰昌帝(缓缓起身): “说完了?”
他的声音不大,却让整个皇极殿瞬间寂静。
“庆王世子,朕来问你。”皇帝一步步走下御阶,“林凡公在时,你父王每年从海上走私获利不下百万两,可曾缴过一文税银?林凡公推行新政,你父王联合江南丝商抵制,致使苏州织工暴动,可曾想过国本?”
朱由崧脸色发白。
“你说林凡公是西夷细作。”泰昌帝已走到他面前,目光如刀,“那朕告诉你——三日前,佛朗机特使秘密呈交国书,愿以‘蒸汽机全套图纸’,换取大晟宽恕其香料岛暴行。条件是:朕必须公开宣称‘林凡之学乃窃自西洋’,并销毁格物院所有研究成果。”
他冷笑:“你看,西夷怕林凡公怕到什么程度?人死了,还要诋毁他的名声,断绝他的传承。”
皇帝转身,面向满朝文武:“朕今日把话放在这里——林凡公之学,乃大晟之国本。谁敢再议其身世、诬其忠心,视同谋逆!”
退朝后,乾清宫。
泰昌帝疲惫地揉着额角,面前站着顾莲舟与林怀瑾。
顾莲舟奉上木匣与信。
皇帝读完,久久不语。最后,他轻声问:“夫人,你恨朕吗?朕刚才在朝堂上,依然选择隐瞒真相。”
“陛下做得对。”顾莲舟平静道,“真相若公开,文正一生功绩将沦为‘妖术’,新政将失去大义名分。他要的是百姓安居,不是身后虚名。”
泰昌帝看着星图,手指拂过“天狼星旁暗星”的标记:“所以……十年?”
“或许更短。”林怀瑾低声道,“儿臣昨夜观测,那颗暗星已比父亲记载时亮了半分。”
窗外,夜幕降临。
皇帝走到窗前,望向星空:“林凡公给朕留下一个盛世的开端,也留下一个终极的敌人——不是西夷,不是‘烛影’,而是……历史本身。”
他回头,眼中燃起少年般的火焰:“但那又如何?朕是天子,他是人杰。我们联手改过一次命,就能改第二次。”
“传旨:设‘星象阁’,隶属钦天监但独立运作,由林怀瑜领衔,专司观测‘锚点星’变化。”
“密令韩文远:启动‘寻踪计划’,在全国搜寻所有‘言行异常、精通格物’的奇人记录,尤其是嘉靖三十五年左右出现者。”
“命石磊、许长青:加快链霉素改良与新式战舰研发。我们时间不多了。”
顾莲舟深深一拜:“谢陛下。”
走出乾清宫时,夜风清凉。林怀瑾搀着母亲,忽然问:“娘,您说爹知道今天这一切吗?”
顾莲舟仰头,看着满天繁星。
她仿佛看见其中一颗,温柔地闪烁了一下。
“他知道。”她微笑,“他一直都知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