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6章 泰昌帝/永明帝番外·孤灯守江山(2/2)
也换来了……他余生无法愈合的伤口。
“陛下。”林怀瑾走过来,眼窝深陷,“初步统计,禁军阵亡四百二十七人,锦衣卫一百零三人,百姓……还在统计。”
泰昌帝点点头,没说话。
“韩姑娘她……”
“追封‘慧明郡主’,配享太庙。”皇帝声音干涩,“葬礼……按最高规格。不,按她生前喜欢的规格——简单,干净,多放些……灯。”
他想起韩素心最后回头对他微笑的样子。
想起她说:“陛下,请告诉后人——林凡公点燃的火,不是为了烧毁过去,是为了照亮未来。”
永明元年,是他改元的第二年。
去年林凡逝世,他改元“永明”,意为“永远的光明”。朝臣们说这年号太直白,不够雅致。他说:“朕就是要直白——告诉天下,大晟要走一条光明的路。”
现在,光明来了,代价也付了。
回乾清宫的路上,他遇见顾莲舟。
林凡的遗孀一身素服,站在廊下,静静看着他。没有行礼,没有言语,只是看着。
泰昌帝走过去,深深一揖:“夫人……朕……”
“陛下不必道歉。”顾莲舟轻声说,“素心是自愿的。凡当年选她时,就知道会有这一天。”
“可朕本可以阻止——”
“阻止不了。”顾莲舟摇头,“凡说过,有些事是‘注定’的。就像火会燃烧,灯会照亮,有些人……注定要为光明铺路。”
她顿了顿,眼中含泪却微笑:
“陛下,您知道凡临终前,最担心什么吗?”
“担心新政失败?”
“不。他担心……您会因他的死,变得不敢再信任何人。”
泰昌帝怔住。
“他说:‘常洛那孩子,太重情。我若走了,他可能把自己封闭起来,觉得谁都会离开,谁都不能信。’”顾莲舟声音温柔,“所以他留了很多人给您——怀瑾、文远、石磊、长青、怀瑜……还有素心。这些人,都是他为您准备的……不会离开的灯。”
“可素心离开了……”
“她的身体离开了,但光留下了。”顾莲舟指向远处渐次亮起的街灯,“您看,那些灯里,都有她的一部分。凡也是,我也是,所有为这条路付出过的人……都在光里。”
泰昌帝泪流满面。
十八岁的皇帝,在晨光中哭得像个孩子。
顾莲舟轻轻拍了拍他的背,就像当年林凡拍他的肩一样:
“陛下,接下来的路,您要自己走了。”
“凡的灯,传给您了。”
“现在,该您点亮自己的灯了。”
永明元年九月,大朝会。
泰昌帝颁布《永明新政纲要》,共十章三百条,涵盖政治、经济、技术、教育、外交。这是林凡《新政则例》的升级版,也更激进——增加了“女子可入格物院旁听”“海外贸易全面开放”“专利保护法”等条款。
朝堂哗然。
老臣们跪了一地:“陛下三思!”“此乃动摇国本!”“女子入学,亘古未有啊!”
泰昌帝平静地说:“既然亘古未有,那便从朕开始有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御阶边缘:
“诸卿,昨夜朕做了个梦。”
“梦见百年后,欧罗巴的舰船铺满东海,炮火轰开国门。梦见百姓在铁蹄下呻吟,文明在火焰中崩塌。”
“醒来后,朕问自己——若真有那一天,是因为我们走得太快,还是因为……走得太慢?”
他展开一卷海图,那是许长青新绘的《环球航海图》:
“西夷已在南洋建立殖民地,他们的蒸汽舰比我们快,火炮比我们远,工厂比我们多。”
“我们若还守着‘祖制’,守着‘男女之别’,守着‘天朝上国’的幻梦……那么梦里的一切,就会成真。”
泰昌帝眼神如刀:
“所以,新政必须推。”
“不是朕要推,是时代逼我们推。”
“谁再阻挠,朕就问问——”
“你是想当百年后的罪人,还是想当现在的……开路者?”
满殿死寂。
年轻的皇帝站在高处,身后是林凡的画像,面前是黑压压的臣子。
他忽然想起林凡说过的一句话:
“帝王最孤独的时刻,不是无人理解,是所有人都理解——理解你要做的事有多难,然后选择沉默或反对。”
但他不怕了。
因为师傅教过他:孤独的路,才是帝王该走的路。
永明五年,新政初见成效。
煤油灯普及率突破七成,格物学堂州县皆有,铁甲舰编成三大舰队。大晟第一个“五年计划”超额完成,国库岁入翻了一番。
泰昌帝——现在该叫永明帝了,二十一岁,已完全褪去稚气。他娶了寒门出身的苏婉为后,不是因为爱情(虽然后来有了),是因为政治表态:皇帝要与寒门站在一起。
大婚那夜,苏婉问他:“陛下为何选臣妾?”
他说:“因为你是格物院旁听生,懂新式纺机原理。将来若有人反对女子入学,皇后可以现身说法。”
苏婉笑了:“陛下真是……连婚姻都算得清清楚楚。”
“不算清楚,怎么对得起这身龙袍?”永明帝望向窗外灯火,“师傅说过——帝王无私事,一切都是国事。”
但他对苏婉,终究有了私心。
她聪明,坚韧,懂他推行新政的艰难,也懂他深夜独坐时的孤独。她会默默陪他批奏折,会在他发怒时递上一盏安神茶,会在他梦见林凡时轻轻握住他的手。
有一次,他高烧说明话,一直喊“师傅”。苏婉守了一夜,天亮时他对她说:“朕梦见师傅了……他说朕做得对。”
苏婉含泪点头:“林公若在,定以陛下为傲。”
永明十年,永明帝三十岁。
他已是一个成熟的君主:平衡朝堂,推行新政,威慑四夷。大晟进入“永明盛世”,史官开始用“明君”形容他。
但只有他自己知道——每次重大决策前,他依然会对着林凡的画像,轻声问:“师傅,这样做对吗?”
画像不会回答。
但画像里的眼神,永远温和、坚定,仿佛在说:
“常洛,你已经不需要师傅了。”
“你已经是……照亮别人的灯了。”
永明十五年,他批准了林怀瑾的辞呈。
首辅换成了更年轻的韩明理(韩文远之子)。朝中有人担心:“韩明理才三十五岁,能担大任吗?”
永明帝说:“林凡公当年推行新政时,也才三十出头。年轻不是问题,问题是……有没有那颗‘让天下人过得更好’的心。”
他在送别宴上对林怀瑾说:“怀瑾,你像你父亲,但又不像。”
“哪里不像?”
“你父亲更理想,你更务实。”永明帝微笑,“但你们都守住了同一条底线——技术为人,不为权;改革为民,不为名。”
林怀瑾深深一揖:“陛下……也守住了。”
“不,朕没守住。”永明帝望向夜空,“朕牺牲了素心,利用了文远的忠诚,让石磊一生背负伦理重担,让长青半生漂泊海上……”
“但你们都愿意跟朕走。”
“因为你们知道——”林怀瑾接过话,“陛下牺牲的,比谁都多。”
永明二十年,永明帝四十岁。
他在文正公府举办了一场简单的祭奠——林凡逝世三十年,顾莲舟也于三年前病逝。
墓前,他摆了两盏灯:一盏煤油灯,一盏新式的电弧灯。
“师傅,夫人,你们看。”
“煤油灯还在亮,但电弧灯更亮了。”
“怀瑜在欧罗巴当了科学院院士,她说西夷现在提到‘林凡’,都是敬畏。”
“你们留下的火……燎原了。”
风吹过,梅花簌簌落下。
永明帝独自站了很久,直到夕阳西下。
回宫的路上,他遇见一群格物院的学生。
孩子们认出他,慌忙要跪。他摆摆手:“不必。你们在做什么?”
“回陛下,我们在测试新式路灯——光敏自动开关,天亮灭,天黑亮。”
一个胆大的女孩补充:“这样巡夜的兵叔就不用挨个点灯了,省下的时间可以多休息会儿。”
永明帝笑了:“你多大了?”
“十四。”
“谁教你的?”
“石磊爷爷。他说技术最好的样子,是让最辛苦的人……轻松一点。”
永明帝眼眶一热。
他摸摸女孩的头:“好好学。将来……替朕照亮更多地方。”
永明三十年,永明帝五十岁。
他已是一代雄主,但身体开始垮了。常年操劳,心脉受损,太医说“需静养,否则……”
他不在意。
因为继承人已培养好——太子朱由校,二十五岁,在格物院学习过,在基层锻炼过,懂技术,知民生,也有帝王的决断。
临终前夜,他召太子到床前。
“父皇……”
“听着。”永明帝声音虚弱,却清晰,“朕走后,三件事你必须做。”
“儿臣谨听。”
“第一,继续推行新政,但要注意节奏——快不得,慢不得,要刚刚好。”
“第二,善待老臣。林怀瑾、韩文远、石磊、许长青……他们是大晟的脊梁。他们若走了,厚葬,但更重要的是——继承他们的精神。”
“第三……”他握住太子的手,“永远记住林凡公的话——‘技术是工具,人是目的。’ 任何时候,都不能本末倒置。”
太子含泪点头。
永明帝笑了,笑容很轻松,像卸下了千斤重担:
“现在……朕该去见师傅了。”
“去告诉他——**
“您点的灯,学生守了五十年。”
“没灭。”
“以后……也不会灭。”
夜色深沉,宫灯渐次亮起。
永明帝在灯火中闭上眼睛。
恍惚间,他看见年轻的林凡站在光里,对他微笑:
“常洛,辛苦了。”
他笑着流泪:
“不辛苦。”
“能为您守这盏灯……”
“是学生这辈子,最荣耀的事。”
灯火长明。
江山永固。
而那个从十三岁起就独自坐在龙椅上的少年,终于可以……
休息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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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永明帝番外·终】
尾声·灯火里的对话
很多很多年后,某个寻常的夜晚。
一个刚入格物院的小学子熬夜温书,困极伏案而睡。
梦中,他来到一座灯火通明的大殿。殿中坐着许多人:青衫的林凡、素衣的顾莲舟、微笑的韩素心、拄拐的石磊、疲惫的韩文远、戎装的许长青、还有……龙袍的永明帝。
他们在喝茶,闲聊,像寻常老友聚会。
“常洛,你这皇帝当得不错。”林凡说。
“都是师傅教得好。”永明帝给他斟茶。
“素心丫头,在星星里寂寞吗?”顾莲舟问。
“不寂寞,能看见好多灯呢。”韩素心笑。
石磊敲敲自己的腿:“这伤,值了。”
韩文远看向殿外万家灯火:“这网,没白织。”
许长青豪迈大笑:“这海,没白闯。”
然后他们齐齐转头,看向做梦的小学子。
“孩子,你来了。”林凡招手,“来,喝茶。”
小学子怯生生走近:“您、您们是……”
“我们是点灯的人。”永明帝微笑,“也是……传灯的人。”
“现在,轮到你了。”
林凡将一盏小小的莲花灯递给他:
“接好。”
“这灯很重,但也很亮。”
“能照多远……看你了。”
梦醒了。
小学子看着窗外璀璨的京城灯火,忽然明白了什么。
他重新铺开纸,拿起笔。
不是温书,是开始画——
他人生中第一张设计图。
一盏灯。
一盏既要亮,又要暖,既要照得远,又要不刺眼的……
属于新时代的灯。
而在他看不见的维度里。
那些逝去的人们,相视一笑。
林凡说:“看,又一颗火种。”
永明帝点头:“嗯,又一颗。”
灯火如河,奔流不息。
照亮过去,也照亮未来。
永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