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 危机暗伏,丽华将至(1/2)
信都的夏日,白日里总是带着几分黏腻的燥热。锦华苑内,虽放置了冰盆,丝丝凉意驱散了些许暑气,却驱不散那悄然弥漫在空气中、无声传递的微妙氛围。
琥珀那日听来的模糊低语,终究未能被彻底封锁。它如同暗夜里滋生的藤蔓,悄无声息地爬满了王府的角落,在仆役们交换的眼神里,在偶尔压低的交谈声中,在投向锦华苑那愈发复杂难辨的目光里,悄然生长。
郭圣通身处风暴中心,感受最为明晰。
近身伺候的琥珀、玳瑁等人,这几日行事愈发谨慎小心,连脚步声都放得轻了又轻。她们在她面前依旧笑语晏晏,竭力维持着往日的常态,但那眼底深处藏不住的忧虑与愤懑,如何能瞒过重生归来、洞察入微的郭圣通?她们为她布菜时,会特意挑选她平日多动几筷的菜品;为她梳妆时,会绞尽脑汁说些市井趣闻试图引她开颜。这份小心翼翼的保护姿态,反而印证了外间传闻已非空穴来风。
就连院子里那些平日里还算活泼的低等丫鬟婆子,远远望见她的仪仗,请安声里也少了几分往日的随意,多了几分窥探与一种近乎怜悯的沉寂。那是一种在主子面前强行压抑、背过身去却可能窃窃私语的、令人不悦的寂静。
这日午后,小憩初醒,寝殿内光影朦胧。玳瑁正执着一把温润的玉梳,为郭圣通通发。铜镜映出她姣好的面容,因孕期滋养更显丰腴雍容,也映出了身后玳瑁那紧蹙的眉头和抿得失去血色的嘴唇。
“玳瑁,”郭圣通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慵懒,目光却清凌凌地透过镜面,精准地捕捉到丫鬟的不安,“你这眉头再皱下去,怕是能夹死蚊子了。说吧,谁给你气受了?”
玳瑁手一抖,玉梳险些从汗湿的掌心滑落。她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与怒火:“小姐!奴婢……奴婢是替您憋屈!外面……外面那些黑了心肝的,都在传……”
“传什么?”郭圣通语气平淡无波,随手拿起妆台上的一支赤金点翠凤尾簪,指尖漫不经心地抚过那冰凉的翠羽。
“传……传南阳那位阴姑娘,已经打点行装,动身北上了!说是不远千里,吃了不知多少苦头,就是要来……要来寻陛下!”玳瑁终究是没忍住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,“小姐您如今正怀着身孕,为殿下稳定河北,操持内务,劳心劳力!她……她早不来晚不来,偏偏这时候来,算怎么回事?这不是明摆着给小姐您心里添堵,打您的脸吗?那些下人嘴碎,说什么‘旧爱难忘’、‘鸠占鹊巢’的混账话都有,奴婢听着,心肺都要气炸了!”
最后几句话,她几乎是泣不成声。
镜中,郭圣通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,随即,唇角反而缓缓勾起一抹极淡、却冷意森然的弧度。果然是她,阴丽华。前世便是这般,在她沉浸于初为人母的喜悦与忙碌时,这位“贤德”的原配,便以这般“情深义重”、“不畏艰险”的姿态,出现在了河北,轻而易举地撬动了她看似稳固的地位。
但,今时不同往日。
她放下金簪,转过身,亲手扶起哭得肩膀耸动的玳瑁。动作轻柔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“我当是什么塌天的大事,也值得你这般模样。”她语气温和,带着一丝长辈对晚辈的责备,更多的却是沉静的安抚,“快起来,如今你小姐我身子重,拉你可费力得很。”
玳瑁被她扶着站起身,泪眼婆娑地望过去,只见自家小姐容色平静,眼神宁和如水,仿佛听到的不是情敌将至、风雨欲来的消息,而是今日庭院里那株石榴花又多开了几朵之类的闲话,不由得彻底愣住,连哭泣都忘了。
“小姐……您……您不生气?不担心?”玳瑁讷讷道,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。
“生气?担心?”郭圣通轻轻嗤笑一声,那笑声里听不出半分烟火气,只有一种历经轮回、洞悉世情的凉薄,“她来,或不来,于我有何分别?又能改变什么?”
她站起身,宽大的孕裙也掩不住日益明显的腹部轮廓。她缓步走到窗前,夏日炽烈的阳光透过精致的蝉翼窗纱,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朦胧而辉煌的光晕,更衬得她气质沉静如山,腹部的隆起显出一种不容侵犯的、母仪天下的雍容。
“玳瑁,你记住,也给本妃牢牢刻在心里,”她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如同玉磬轻敲,不仅传入身后玳瑁耳中,也让刚刚端了冰镇梅汤进来的琥珀脚步一顿,凝神静听,“如今,我郭圣通,是萧王刘秀三媒六聘、昭告天下迎娶的王妃!腹中怀着的,是殿下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女!我的身后,站着整个真定王府,站着舅父麾下十万河北精锐!我站在这里,便是这信都王府、乃至未来更广阔天地间,除了殿下之外,最尊贵、最名正言顺的女主人!”
她顿了顿,微微侧首,目光如冷静的刀锋,扫过两个瞬间屏住呼吸的心腹丫鬟:“而阴氏,她是什么?她是殿下微末时的原配不假,可那已是过去!如今殿下是雄踞一方的萧王,志在天下,问鼎中原!她此时前来,一无显赫家世傍身,二无子嗣可依,三无尺寸之功于当前大业!更要紧的是,她的到来,只会反复提醒天下人,提醒殿下麾下的文武臣工,殿下在微时曾依附更始帝,曾有过一段与如今尊贵身份未必相符、甚至可能引来非议的婚姻旧事!你们说,此时此刻,她的到来,对殿下而言,对殿下蒸蒸日上的大业而言,是锦上添花,还是……徒增烦恼,甚至是……一块需要小心遮掩的旧日疮疤?”
琥珀和玳瑁闻言,皆是浑身剧震,如醍醐灌顶!她们只顾着纠结于男女之情、后宅争宠的方寸之地,被愤怒与担忧蒙蔽了双眼,却从未站在如此高度,从政治利害、从天下大局的角度去思量此事!经郭圣通这一点拨,眼前的迷雾瞬间散开,格局豁然开朗!
是啊!王妃才是殿下此刻最需要、最倚重的同盟与象征!而那阴氏的到来,带来的只有麻烦和尴尬!
郭圣通看着她们恍然、继而振奋的神色,知道火候已到,语气陡然转厉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所以,你们,以及这锦华苑所有伺候的人,都给本妃听好了——”
她的目光扫过室内每一个角落,仿佛能穿透墙壁,看到外面所有竖起的耳朵:“从今日起,锦华苑紧闭门户,谨言慎行!任何人,不得在背后议论阴氏之事半个字,不得对外流露半分不满、怨怼、或是看热闹的神色!若有人问起,便统一口径:‘阴姑娘乃是陛下故人,远来是客,王妃有令,王府上下需以礼相待,不得怠慢’。若让本妃知道,谁敢阳奉阴违,私下嚼舌根,传递流言,或是慢待了即将到来的客人,流露出丝毫轻慢……无论身份,无论缘由,一律重责三十大板,即刻发卖,绝不姑息!”
那“发卖”二字,如同冰锥,狠狠刺入琥珀和玳瑁的心底,让她们激灵灵打了个寒颤,连忙再次跪倒在地,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畏惧:“奴婢谨遵小姐(王妃)之命!绝不敢违!”
“起来吧。”郭圣通语气缓和下来,重新坐回妆台前,仿佛刚才那瞬间迸发的凌厉气势只是错觉,“琥珀,你去,将本妃这话,原原本本、一字不落地传达给锦华苑所有管事和仆役,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和眼睛!玳瑁,你去一趟针线房和管事处,吩咐他们,按照接待贵客的最高份例,提前准备好一应起居用品,院落务必打扫洁净,陈设务必周全雅致,不可短缺,更不可以次充好。一切,都要显出我王府的气度,和本妃的……‘心意’。”
“是!”两人齐声应道,再无半分迟疑与迷茫,眼神里充满了坚定与执行命令的决心,匆匆领命而去。
郭圣通的这番举措,如同在最躁动的池塘里投入了一块定水神铁,迅速而有效地平复了锦华苑内暗涌的躁动与不安。下人们眼见主子如此镇定自若,非但不怒,反而主动、周到地为那位“阴姑娘”张罗准备,那点看热闹、替主子不平、甚至隐隐期待后院起火的心思,瞬间熄了大半,转而变成了对王妃“深明大义”、“心胸似海”的由衷敬佩,以及对那森严命令的深深畏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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