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1章 王后崩逝(1/2)
椒鸾殿的草木,仿佛也感知到了主人的衰败,在渐深的秋意里,无可挽回地走向凋零。曾经象征着吴国女子最高权势与荣光的殿宇,如今被一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死寂与药味笼罩。宫人们行走间踮着脚尖,面色惶惶,连呼吸都放得极轻,生怕惊扰了内殿那位在病榻上苦苦挣扎、却也象征着他们自身命运走向的主人。
王后姬姜,这位出身齐国公族、尊贵半生的女人,自那日接旨呕血之后,便再未能起身。夫差盛怒之下的“德行有亏”四字,如同最恶毒的诅咒,不仅剥夺了她的尊严与权力,更彻底击垮了她赖以支撑的精神支柱。郁结、愤怒、不甘、以及深不见底的恐惧,日日夜夜啃噬着她的心脉,再名贵的药材,再精心的诊治,也医不好这深入膏肓的心病。
她的病情,如同秋日里漏尽的更鼓,一日重过一日。起初尚能勉强进些流食,斥骂宫人侍奉不周,后来便只能昏昏沉沉地躺着,偶尔清醒时,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繁复的藻井花纹,口中喃喃着无人能懂的呓语,有时是“寡人……臣妾冤枉……”,有时是“宝玉……我的……”,有时又会突然尖锐地诅咒“郑旦……越女……你不得好死!”。再到后来,连这断续的言语也消失了,只剩下来自胸腔深处、破风箱般艰难的喘息。
消息断断续续地传到芷阳宫。郑旦听闻王后病重,面上并未显露半分得色,反而适时地流露出合乎身份的忧虑。她甚至亲自挑选了几株品相极佳的老山参,命李嬷嬷送至椒鸾殿,言称“愿王后凤体早日康健”。这份“心意”送到时,姬姜恰好有片刻清醒,看着那锦盒中须发皆全的人参,她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最后一点厉色,猛地挥手将锦盒打翻,参须散落一地,她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怪声,随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,吓得宫人魂飞魄散。
郑旦听闻回报,只是淡淡一笑,并未在意。将死之人的无能狂怒,于她而言,已无丝毫威胁。她更多的心思,放在了安抚因此事而略显不安的太子友身上。
“母亲,王后娘娘病得很重吗?”年幼的太子友虽不明就里,但宫中压抑的气氛和往来宫人脸上的凝重,让他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。
郑旦将儿子揽入怀中,用最温和的语气抚慰:“是啊,王后娘娘病了。生老病死,乃是人之常情。友儿不必害怕。”她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发,引导着他的认知,“作为太子,你要记住,对待臣民需怀仁德之心,但对待敌人,尤其是意图伤害你、动摇国本的敌人,则绝不能心慈手软。这并非残忍,而是身为君主,必须承担的责任与……无奈。”
王子友仰着小脸,似懂非懂,但母亲话语中的坚定与某种他尚未能完全理解的深意,却悄然印入心底。
深秋的最后一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时,椒鸾殿传来了第一声报丧的云板。声音沉闷而悠长,穿透了姑苏台清冷的晨雾,一声接着一声,宣告着吴国中宫主人的陨落。
王后姬姜,在缠绵病榻数月之后,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冬天。她是在一个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咽气的,身边除了几个战战兢兢的宫人,再无亲人。曾经显赫的齐国公女,吴国的王后,最终在无限的凄凉与怨恨中,结束了她尊贵却又悲剧的一生。
“咚——咚——咚——”
丧钟敲响,沉重的声波一圈圈荡开,整个吴宫,乃至整个姑苏城,都在这庄严肃穆的钟声里,低下了头。
夫差闻讯时,正在早朝的路上。他脚步顿了顿,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。有瞬间的恍惚,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释然?毕竟,姬姜的存在,尤其是她背后齐国势力的纠缠以及她后期的“失德”,早已成了他心头一根不大不小、却时时作痛的刺。如今这根刺被拔除了,朝堂和后宫,似乎都能清净许多。他沉默了片刻,对身边内侍吩咐道:“传旨,按王后礼制,举哀,辍朝三日。”
语气平静,听不出多少悲伤,更像是在处理一件必须按规矩办好的公务。
王后的丧礼,办得极其隆重而规范。玄幡素帷,遮蔽了宫阙往日的朱甍碧瓦;麻衣如雪,取代了妃嫔宫娥的锦绣华服。号哭之声,依礼而起,在灵堂内外回荡,真真假假,汇成一片哀戚的洪流。
在这种时刻,所有人的目光,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芷阳宫,投向了太子之母郑旦。她虽非王后,但位份最高,且执掌宫务,太子之母的身份更是超然。她会如何表现?
郑旦交出了一份无可挑剔的答卷。
她褪去了所有鲜艳的衣饰,穿着一身毫无纹饰的玄色深衣,乌发只用一支素银长簪绾住,脂粉不施,容颜清减,眉宇间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与凝重。她亲自督导丧仪的各项流程,从灵堂布置、祭品准备,到妃嫔命妇的哭临次序、内外命妇的吊唁安排,无不井井有条,合乎礼法,甚至比礼官考虑的更为周全。
她并未刻意彰显自己的权力,反而处处遵循古礼,对宗室长辈、甚至对姬姜从齐国赶来奔丧的族兄姜堰(已失势,神情灰败),都给予了足够的尊重和礼遇。在灵前,她依制行礼,姿态端庄沉静,哀而不伤,威而不露。那份沉静的气度,那份处理繁杂事务的干练,那份在巨大权力真空面前所表现出的克制与从容,竟比昔日王后姬姜刻意端着的威仪,更显出一种近乎天生的、母仪天下的风范。
许多原本因她越女出身而心存疑虑的宗室老臣和命妇,在目睹了她在这场国丧中的表现后,眼中的审视渐渐化为了认可与赞叹。
“郑夫人……确有大妇之风啊。”
“太子有母如此,实乃我吴国之福。”
“中宫之位,恐非她莫属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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