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6章 裂痕初现 人心为秤(1/2)
天还没亮透,林夙就醒了。
不是自然醒,是腿疼醒的——伤处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,从骨头缝里往外钻。他咬着牙坐起身,撩开薄被查看伤口。纱布又渗血了,暗红色的血渍在晨光里格外刺眼。
门外传来沈砚小心翼翼的声音:“主公,该换药了。”
“进来。”
沈砚端着一盆热水进来,看见林夙自己已经在拆纱布,赶紧放下盆子:“我来吧。”
林夙没拒绝。他靠在床头,看着沈砚用温水浸湿纱布,一点点揭开粘在皮肉上的部分。每揭开一寸,伤口就火辣辣地疼一下,他眉头都没皱,只问:“昨夜城东粮仓的火,查清了?”
“查清了。”沈砚手上动作轻,语速却快,“不是意外,是有人纵火。用的火油是军中制式,但掺了松脂——烧起来烟大,好制造混乱。”
“人呢?”
“死了。尸体在城墙根下发现的,也是割喉,和钱库吏一样的手法。”沈砚顿了顿,“但这次,尸体怀里没东西。”
林夙沉默。
伤口完全暴露出来——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,边缘已经开始化脓。沈砚用煮过的麻布沾上药酒,小心擦拭。药酒渗进伤口,那疼痛像是一把钝刀子慢慢刮骨头。
林夙额角渗出冷汗,声音却还稳:“城里还有多少细作?”
“雷将军正在查。昨夜抓了三个可疑的,但嘴都很硬。”沈砚给伤口敷上新药,是墨铁匠用几种草药捣的,气味辛辣,“顾先生说,这些人八成是两拨的——一拨是刘靖派的,一拨是……皇城司的。”
纱布重新裹上,疼痛稍微缓和了些。
林夙下床,腿还是有些瘸,但能走。他走到窗边,推开半扇窗——晨雾中的阳朔城正在醒来。炊烟从千家万户升起,早市的摊贩开始摆货,城外田埂上已经有农人扛着锄头下地。
“主公,今天议事安排在辰时。”沈砚提醒。
“推迟到巳时。”林夙说,“我先去城里转转。”
“您的腿——”
“没事。”
林夙没带随从,就拄着拐杖,一个人慢慢走过阳朔的街巷。
他走得很慢,不时停下来看看。
在城东集市,他停在一个卖炊饼的摊子前。摊主是个五十来岁的老汉,见林夙过来,吓得手一抖,刚出炉的炊饼差点掉地上。
“大、大人……”
“给我一个。”林夙摸出两个铜钱。
老汉手忙脚乱地用油纸包了饼,死活不肯收钱。林夙硬塞给他,然后就在摊子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,慢慢吃饼。
饼很香,外脆里软。
“生意怎么样?”他问。
“好、好多了。”老汉搓着手,“以前赵文廷在的时候,一天要收三次‘摊税’,现在一天就收一次,还明码标价……”
“有人来收税?”林夙抬眼。
“有有有,是个年轻后生,穿着衙门的衣服,说话和气。”老汉赶紧说,“还给发了这个——”他从摊子下面摸出一块木牌,上面刻着“丙字七号”,盖着惊雷府的印。
林夙接过木牌看了看,还给他:“以后收税的,必须有这个印。没有的,可以直接去衙门告。”
“哎!哎!”老汉连连点头。
林夙吃完饼,起身要走。老汉忽然从摊子后面拎出一个小竹篮,里面装着十几个鸡蛋。
“大人,这个……自家鸡下的,您补补身子……”
林夙看看鸡蛋,又看看老汉那双布满老茧的手。
“行,我收了。”他接过篮子,“钱我让沈砚送来。”
“不用不用——”
“要的。”林夙很认真,“你卖饼挣的是辛苦钱,我不能白拿。”
他拎着鸡蛋篮子继续往前走。
走过一条小巷时,听见里面有孩童的读书声。他循声看去,是一间刚腾出来的民房,门口挂了个木牌:“蒙学堂丙班”。
透过破了一半的窗户纸,能看见里面坐着二十多个孩子,大的十来岁,小的才五六岁。一个穿着旧儒衫的老秀才正在教《千字文》,声音沙哑却认真。
林夙在窗外站了一会儿。
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发现了他,眼睛瞪得圆圆的,想喊,被林夙竖起手指在唇边制止了。
老秀才转过身,看见林夙,愣了一下,然后深深一揖。
林夙微微颔首,转身离开。
腿越来越疼,他找了块路边的石头坐下休息。刚坐下,就看见对面屋檐下蹲着几个汉子——都是青壮,衣衫褴褛,眼神里透着不安。
林夙招招手。
那几个汉子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最后推了个最年轻的过来。
“大、大人……”
“哪儿来的?”林夙问。
“梧州……逃难来的。”年轻人低着头,“家里遭了兵灾,听说阳朔能活命,就、就过来了。”
“来了几天?”
“三天。”
“吃住怎么解决?”
年轻人脸红了:“白天在码头扛活,晚上……就睡屋檐下。”
林夙沉默片刻,从怀里摸出那篮鸡蛋,递过去:“这个,你们分着吃。”
年轻人愣住了,不敢接。
“拿着。”林夙塞进他怀里,“吃完去县衙找孙长史,就说是我说的——城西正在修水渠,缺人手。管吃住,一天五个铜钱。”
年轻人抱着鸡蛋篮,眼圈一下就红了。
他跪下来要磕头,被林夙用拐杖拦住。
“男儿膝下有黄金,别随便跪。”林夙站起身,“去吃饭,然后干活。阳朔不养闲人,但也不饿死人。”
他拄着拐杖继续往前走。
那几个汉子在他身后低声说着什么,声音哽咽。
巳时,县衙正堂。
所有人到齐时,林夙已经坐在主位上了。他面前摆着一碗稀粥、两个粗面馍,正就着一小碟咸菜吃早饭。
“都坐。”他头也不抬,“边吃边说。”
众人面面相觑,最后还是坐下了。沈砚赶紧让人又端了几份早饭上来——都是简单的粥和馍。
“先说急事。”林夙喝完最后一口粥,放下碗,“盐。城里存盐还有多少?”
苏晚晴翻开账册:“够全城吃半个月。但如果算上不断涌来的流民……只够十天。”
“盐价呢?”
“比三天前涨了三成。”苏晚晴脸色凝重,“梧州那边已经断了我们的盐路,现在只能靠桂西土司私下卖一点,但量少价高。”
林夙看向顾寒声:“马成那边怎么说?”
“他要三成利,还要我们帮他运一批私货去湖广。”顾寒声道,“我还没答应。”
“答应他。”林夙毫不犹豫,“但加一个条件——他要保证盐路畅通三个月。三个月内,盐价不能超过市价两成。”
“三个月后呢?”
“三个月后,”林夙敲了敲桌子,“我们自己有盐。”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“阳朔不产盐。”孙敬提醒。
“但漓江上游三百里,有盐井。”林夙从怀里掏出一张草图——是昨夜他对照玉佩暗纹和宇文墨给的地图,自己描出来的,“前朝曾在那边开过盐场,后来因为战乱废弃了。具体位置,宇文先生正在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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