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0章 窑洞血火 惊雷破夜(2/2)
走了二十步,他停下,从怀里掏出个铜钱。
杉字铜钱。他在掌心掂了掂,然后用力一抛。
铜钱在空中翻了几圈,落在烧焦的草地上。正面朝上。
陈平捡起铜钱,继续走。
他走得不快,后背疼得厉害,每走一步都像有针在扎。但他没停,一直走到老窑区边缘的土路上。
土路上停着辆驴车。赶车的是个驼背老头,裹着破棉袄,在打盹。
陈平爬上车板。
老头醒了,揉揉眼,鞭子一抽。
驴车吱呀呀动起来,朝姑苏城南门去。
陈平靠在车板上,看着身后那片冲天火光。火光映红了半边天,姑苏城里肯定有人看见了。明天,整个江南都会知道——
四海阁的二掌柜,连带着三十个精锐,在西郊老窑验货时,“不慎”引发火药爆炸,全部葬身火海。
意外。
纯粹的意外。
驴车拐上官道时,陈平从怀里摸出个小本子,撕下一页,用炭笔写:
“西窑已平。账册密信得。沈东家目击。江宁线可追。”
写完,他把纸折成小块,塞进竹管,绑在车板下的暗格里。
绑完,他躺下,闭上眼睛。
后背疼得厉害,但心里那根绷了半个月的弦,终于松了一寸。
驴车摇晃,像摇篮。
他睡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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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一时刻,岭南阳朔,惊雷府。
林夙没睡。
他站在观星台上,手里拿着刚到的飞鸽密信。信是顾寒声译好的,只有七个字:
“西窑火起,事成。”
夜风吹来,带着秋露的寒气。林夙把信纸凑到灯笼边,烧了。
纸灰飘落,像黑色的雪。
他转身下楼,走进议事堂。堂里烛火通明,顾寒声、苏烬、雷震都在。桌上摊着地图,图上插着红黑两色小旗。
“江南第一步,成了。”林夙走到主位坐下,“四海阁断一臂,沈东家吓破胆,江宁的线露了头。”
顾寒声抬眼:“周文焕的底细,也查清了。老察事‘静默账房’,七年潜伏,手里有阳朔九成军工布局图。图已追回。”
“人呢?”
“地牢。嘴硬,用了三遍刑,只吐了些江南据点的位置。”
林夙手指敲着扶手。敲到第七下时,停住。
“明天午时,城门示众,凌迟。”他声音很平,像在说今晚吃什么,“罪名:通敌叛国,窃取军机。让全城的人都去看。”
雷震皱眉:“主公,凌迟太重,恐失人心——”
“人心?”林夙打断他,抬眼,“雷将军,你觉得阳朔的人心,是靠仁慈得来的?”
雷震闭嘴。
“瘟疫时,我们开仓放粮,那是仁慈。”林夙站起来,走到地图前,“流民来时,我们分田安置,那是仁慈。但现在——”
他手指点在阳朔的位置。
“现在有人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,画我们的布防图,要送给我们的死敌。”他转回头,看着堂内三人,“这时候还讲仁慈,那不是仁,是蠢。”
烛火跳了一下。
“苏烬。”
“在。”
“你监刑。三千刀,一刀不能少。割下来的肉,喂狗。骨头架子挂城门,挂到风化。”
苏烬抱拳:“领命。”
“顾寒声。”
“属下在。”
“江南的下一步,可以动了。四海阁现在群龙无首,正是吞并的好时候。让苏晚晴的商队进场,低价收他们的生丝、茶叶、漕运份额。沈东家那边……递个话,就说我想跟他聊聊。”
“聊什么?”
“聊怎么分四海阁的尸体。”林夙嘴角扯了一下,“他要是聪明,就知道该选哪边。”
顾寒声记下。
“雷震。”
“末将在!”
“新式火枪列装了多少?”
“三百杆。工匠日夜赶工,月底能到五百。”
“太慢。”林夙走回桌边,手指敲在桂北方向,“杨钊在桂林府屯兵,北边老察事在调人。我们没有时间了。”
他抬头,看向雷震:“十天。我要五百杆枪、二十门炮全部列装完成。做不到,军法处领鞭子。”
雷震脸色一白,抱拳:“末将……遵命!”
林夙摆摆手。
三人退下,堂里只剩他一个。
烛火烧到根了,火苗晃得厉害。林夙没添蜡,就看着它晃。晃到最后,“噗”一声灭。
堂里暗下来,只有月光从窗棂照进来,在地上铺出一片冷白。
林夙走到窗边,推开窗。
夜风灌进来,吹起他头发。他看着外面沉睡的阳朔城,看着更远处黑沉沉的山影。
很久,他轻声说了句:
“还是太慢了。”
声音散在风里,没人听见。
只有城楼上巡夜的梆子声,一声,一声,敲着这漫漫长夜。
梆。
梆。
梆。
三更了。
天快亮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