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9章 暗线点火 釜底抽薪(1/2)
桂林城西,伤兵营。
空气里是烂肉和草药的混浊气味。地上铺着干草,草上躺着人,有的在哼哼,有的已经没声了。角落里有具尸体,用破席子盖着,露出的脚踝肿得发亮。
老徐头靠着墙,右腿膝盖往下没了,断处裹着脏布,渗着黄水。他手里攥着半块硬饼,是早上发的,啃不动,只能含在嘴里泡软。
“老徐。”旁边有人用肘子捅他,声音压得极低,“听说了没?”
老徐头没睁眼:“啥?”
“东门外……叛军派了医官来。”
老徐头眼皮动了一下。
“真的。”那人凑近些,嘴里一股脓血味,“我表弟在城门当值,他说亲眼看见——三个穿青布衫的,背着药箱,举着白旗,就站在壕沟那边。说是……能治刀伤、箭伤,还有炮震的内伤。”
“放屁。”老徐头吐出嘴里的饼渣,“哄人开城门的。”
“但他们真治了!”那人急道,“昨天有个守垛口的兄弟,肚子被弹片划开,肠子都见了光,抬下去时都说活不成。结果半夜……人自己爬回来了!”
老徐头睁开眼。
“真的。”那人喘着气,“他说是被叛军医官抬走的,用了针,缝了肚皮,还灌了药汤。现在人就在营外棚子里躺着,烧退了,还能说整话。”
营里忽然安静了一瞬。
所有还能听见的人,都竖起了耳朵。
“那……”老徐头喉咙滚了滚,“他们为啥放他回来?”
“说是‘两军交战,不伤医患’。”那人顿了顿,“还带了句话:凡愿受治的伤兵,可自行出城,叛军绝不加害。治好了,愿留的编入医营杂役,愿回的发给路费。”
角落里有人啐了一口:“骗鬼呢!出去就是个死!”
但没人接话。
老徐头盯着自己溃烂的断腿。昨天医官来看过,摇着头说“保不住了,看造化”。意思是等死。
他今年四十七,当兵三十年,从北到南,身上刀疤箭痕十几处。没死战场上,要死在这发霉的草堆里?
营帘忽然被掀开。
两个军汉抬着担架进来,担架上的人盖着白布,从头到脚。血腥味浓得呛鼻。
“又死一个?”有人问。
“不是。”抬担架的军汉脸色难看,“是王老三……就那个肠子流出来的。刚断气。”
营里死寂。
那人不是说王老三被叛军医官救活了吗?不是说就在营外棚子里吗?
抬担架的军汉把尸体放在角落,转身要走。老徐头忽然开口:“等等。”
“咋?”
“王老三……怎么死的?”
军汉犹豫了一下,低声道:“伤口溃烂,高烧,今早抽过去了。医官说没药,硬熬。”
“那他昨晚……是不是出去过?”
军汉猛地抬头:“你听谁说的?!”
这话等于认了。
老徐头不再问,闭上眼睛。营里其他人却炸了锅——
“王老三真出去过?!”
“叛军医官真给治了?”
“那为啥还死了?”
“废话!治一半抬回来,没药接着治,能不死吗?”
“要是留在那边……”
话没说完,但意思都懂了。
抬担架的军汉匆匆走了。营帘落下,隔断了外面昏暗的天光。
老徐头慢慢伸手,摸了摸断腿处的布。布湿透了,黏糊糊的,指尖一按就陷进肉里,不疼,只麻。
他忽然撑起身子,单腿站起来。
“老徐,你干啥?”
“出城。”老徐头抓起靠在墙边的木棍当拐,一瘸一拐往营门口挪,“老子这条腿,烂也是烂,治也是烂。不如赌一把。”
“你疯了!外面是叛军!”
“叛军咋了?”老徐头回头,脸上肌肉抽搐,“叛军有药,能治伤。咱们这边有啥?等死!”
他掀开营帘。
外面天色阴沉,风里夹着细雨丝。伤兵营院子外,已经聚了十几个人,都是挂着拐、吊着胳膊的伤兵,互相看着,没人说话。
老徐头拄着棍子,第一个往东门方向挪。
身后,陆续有人跟上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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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门城楼。
守门都头姓韩,四十多岁,脸上有刀疤,是从北边退下来的老行伍。他此刻站在垛口后,盯着城外那片空地。
空地上确实站着三个人,穿青布衫,背着藤编药箱。两人举着白布幡,上面用墨写着“医”字。一人蹲在地上,正给一个躺着的伤兵包扎腿。
那伤兵是半个时辰前从城头用绳子吊下去的——守军自己人,大腿中箭,箭头拔了但伤口化脓,昨夜高烧说胡话。同袍不忍心看他等死,偷偷把他送了下去。
叛军医官接住了人,当场清理伤口,敷药,包扎。动作麻利,毫不拖沓。
现在那伤兵躺在地上,脸色还是白,但呼吸平稳了。
韩都头喉结动了动。
他背上也有一处旧伤,每到阴雨天就疼,像有根针在骨头缝里钻。军中医官看过,说“陈年瘀血,化不开了”。
“都头。”旁边年轻兵卒小声问,“咱……真不管?”
“管什么?”韩都头声音发哑,“那是他们自己人愿意下去,我们还能拦着?”
“可要是人都往下面跑……”
话没说完,城墙马道传来杂乱的脚步声。
韩都头回头,看见一群伤兵互相搀扶着爬上来,为首的是个独腿老头,拄着棍子,断腿处裹着的布已经被脓血浸透。
“干什么的?!”韩都头喝道。
老徐头停下,喘了口气:“出城,治伤。”
“胡闹!没有军令,任何人不得出城!”
“军令?”老徐头扯了扯嘴角,像笑又像哭,“韩都头,你看看我们这些人——腿断了,胳膊折了,肚子破了。军令让我们守城,我们拿什么守?拿这烂肉守?”
韩都头攥紧刀柄。
他认得老徐头,北军老卒,当年在雁门关一起扛过胡人骑兵。这样的人,不该死在伤兵营的草堆里。
“下去。”韩都头别过脸,“我就当没看见。”
老徐头没动:“都头,你背上那处旧伤,疼了七八年了吧?”
韩都头猛地转头。
“我听见你夜里翻身,骨头‘咯吱’响。”老徐头盯着他,“城外那三个医官,手里或许有药。你不试试?”
“我是守门都头!”韩都头咬牙,“我下去了,这城门谁守?”
“城门?”老徐头笑了,笑声像破风箱,“韩都头,这城门还守得住吗?昨天炮一响,南墙塌了那么大个口子,叛军要是想进来,早进来了。他们现在围着不打,是在等——等我们自己开门。”
他顿了顿,一字一句:
“你守的不是城门,是咱们这些老兄弟的棺材板。”
韩都头额头青筋跳了跳。
他看向城外。那三个医官已经处理完伤兵,正抬头往城上看。其中一人举起手,摆了摆——不是挑衅,是招呼。
像叫熟人下来喝茶。
身后马道又传来脚步声,这次更多,更杂。几十个伤兵涌上来,把城墙马道堵得水泄不通。有人拄拐,有人吊臂,有人被同袍背着,伤口淌着脓血,滴在石阶上。
所有人都看着韩都头。
没人说话,但那股眼神——绝望里掺着一丁点火星子,烫人。
韩都头深吸一口气,闭上眼。
再睁开时,他对身边兵卒说:“去,找根粗绳子来。”
“都头?”
“把他们吊下去。”韩都头声音发涩,“一个一个吊,别挤。”
“可将军那边……”
“将军要问,就说我韩大疤开的城门。”韩都头扯开衣领,露出脖子上那道狰狞的旧疤,“反正这命也是捡来的,大不了还回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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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西,某间不起眼的米铺后院。
顾寒声坐在井台边,手里捏着颗石子,轻轻敲着井沿。
“笃、笃、笃。”
三短一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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