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1章 悬颅靖北 新政锄奸(2/2)
“主公。”顾寒声推门进来,手里捧着个铜匣,“龙隐岩飞鸽,刚到。”
铜匣打开,里面是几卷羊皮。最上面那卷已经摊开,画着山脉水脉,标着密密麻麻的朱砂点。但吸引林夙目光的是旁边的批注——不是汉字,是一种扭曲如虫爬的符号。
“宇文先生手稿里提到过这种文字。”顾寒声指着其中一行,“前朝钦天监秘文,用来记录……不宜外传之事。”
“译出来了?”
“只译出大概。”顾寒声展开另一张纸,上面是工整的楷书:“雍太祖征南,恐岭南王气自成,遣方士断其‘地火’龙脉,以寒髓镇之,秘而不宣。龙隐岩即镇眼之一,岩西三百步,地下三丈,有寒髓母脉,伴生‘赤火精’,阴阳相冲,其力可摧城。”
林夙盯着那几行字,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。
龙脉…王气…封建迷信的顶级包装。
但能被开国太祖级别的人物重视,动用方士、设下镇眼、秘而不宣……这矿的物理或化学特性,恐怕远超这个时代的认知。是放射性矿物?还是某种天然的高能燃料?
宇文墨家族世代看守这个秘密,他中毒前拼命保护的,就是这个。
他抬起眼:“江南商会知道多少?”
“应该只知道‘寒髓能解赤火毒’,以及它价值连城。”顾寒声道,“但若他们背后真有宫里的人……可能知道得更多。”
“赵皓背后是谁?”
“还在查。但‘南杉’回报,赵皓每月十五必去江宁大报恩寺上香,每次都有一个戴帷帽的人从后门进去,与他密谈半时辰。我们的人在蹲守。”
林夙点头,手指停在“其力可摧城”五个字上。
“龙隐岩,”他说,“加派人手,建寨,设防。除了我们的人,一只鸟都不许飞进去。”
“明白。”顾寒声记下,又抽出一张纸条,“还有一事——江南那边,‘断指行动’已准备妥当。赵皓在江宁的三处货栈、一座船坞,三日内会陆续起火、塌仓、沉船。”
“做得干净些。”
“是。”
顾寒声退下后,书房里只剩炭火噼啪声。林夙重新展开那张羊皮图,目光顺着朱砂点移动——龙隐岩只是其中一个点,图上至少标了七八处类似的“镇眼”,散布在岭南各处山脉。
这根本不是矿脉图。
这是前朝皇室镇压岭南的“风水镇物”分布图。
而宇文墨,或者说他背后的家族,是这些秘密的守护者。他选择在昏迷前把这个交给林夙,意味着什么?
意味着他赌林夙能打破这个“镇”。
林夙卷起羊皮,放进铜匣,锁好。窗外传来操练的号子声,是新编的降兵在训练。声音有些参差,但足够响亮。
他推开窗,冷风灌进来,吹散了炭火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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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昏时,林夙上城墙巡视。
西段城墙有个豁口,是前几日炮击时塌的,工匠正在抢修。两个兵蹲在垛口后吃饭,一个是老兵,脸上有疤,一个是新兵,看着最多十六七岁。
新兵扒拉着碗里的糙米饭,眼睛往远处瞟——那边是桂西山区的方向,暮色里一片苍黑。
“看啥呢?”老兵用筷子敲他碗边。
“伍长,”新兵压低声音,“听说……梧州那边还要打过来?”
“陈启年的头还挂在北门呢,谁来?”老兵啐了口,“吃饭。”
新兵扒了两口,又忍不住问:“那……咱们这旗,为啥是黑底子金雷啊?我看朝廷的旗都是黄的、红的……”
老兵放下碗,指了指西边天际——落日只剩最后一缕光,把云层烧成暗红色。
“黑,”老兵说,“是让你记住,咱们起事那天,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天。雷帅……哦,现在得叫主公了。主公说,咱从黑地里爬出来,就不能忘本。”
“那金雷呢?”
“金雷……”老兵挠挠下巴,“主公没说透。但我琢磨着,雷声一响,再黑的天也得劈开道亮缝。咱这雷,得劈出个亮堂世道。”
新兵似懂非懂地点头。
林夙在墙垛后的阴影里站着,没出声。手指摸到砖缝,里面有株野草,已经枯了,但根还抓着土,硬邦邦的。
他转身准备离开时,亲兵急匆匆从马道跑上来:
“主公!去永州的探子回来了!”
“说。”
“马成收了咱们的信和银子,”亲兵喘着气,“但……他把陈启年的战旗当众烧了,还放话,说……”
“说什么?”
“说‘告诉林夙,老子跟陈启年是不对付,但更看不上反贼。想要永州,战场见。’”
林夙沉默片刻,点点头。
“知道了。”
他望向北面——暮色正从那边漫过来,乌云压得很低,云层缝隙里透出最后一点暗红的光。
“让雷震,”林夙说,“准备打仗。”
亲兵领命跑下城墙。
林夙又站了一会儿,直到那点暗红的光彻底熄灭。风大起来,吹得城头“惊雷”旗猎猎作响,黑色旗面在暮色里几乎融进夜空,只有金色雷纹偶尔反一点光。
远处,桂林城里开始亮起零零星星的灯火。
第一盏在府衙,第二盏在匠造司,第三盏在医馆……接着是街巷、民居,一点点,一片片,像散落的星子。
林夙转身下城时,腿伤疼得他踉跄了一下。他扶住墙,等那阵眩晕过去,然后一步一步,踩着冰冷的石阶,走向那片渐次亮起的灯火。
城下传来更夫的梆子声。
梆,梆,梆。
三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