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8章 暗刃抵喉 病骨铮鸣(1/2)
赵皓派来的死士是在子时进的桂林城。
三个人,黑衣,黑靴,脸上抹了锅底灰,从漓江东岸泅水过来。十月的水已经刺骨,他们上岸时嘴唇发紫,但握刀的手很稳。领头的是个独眼,左眼一道疤从眉骨斜到嘴角,像被人用钝刀劈过。
他们在城墙根的排水口蹲了半个时辰,等巡夜的队伍过去,然后像壁虎一样贴着墙缝往上爬。城墙有处修补的豁口,砖石新旧不一,缝隙比别处宽。独眼先上,手指抠进砖缝,脚蹬着凸起,一点一点往上挪。爬到垛口时,他停住,从怀里摸出个小铜管,吹了口气。
没声音,但远处巷口传来两声猫叫——回应。
独眼翻身进城,落地时膝盖弯了一下,卸掉冲力,没出声。后面两人跟着翻进来,三人汇合,贴着墙根阴影往城西摸。
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府衙后街的一间药铺。药铺掌柜姓郑,是赵皓在桂林埋了五年的暗桩,明面上卖药材,暗地里传递消息、藏匿人手。独眼接到的命令是:取郑掌柜手里的桂林城防图,然后在城中三处粮仓放火,制造混乱,趁乱刺杀林夙。
计划很周密,但漏了一点——
他们上岸时,漓江边芦苇丛里,有双眼睛一直盯着。
是猴子。
苏烬派他来江边蹲守,已经蹲了四天。夜里冷,他裹着蓑衣缩在芦苇里,手脚冻得麻木,但眼睛没闭过。看见那三人泅水上岸,他没动;看见他们爬城墙,他还是没动;直到三人翻进城,消失在巷子里,他才从芦苇丛钻出来,抖掉身上的水,往怀里摸出个竹哨。
短促的三声,像夜枭。
半刻钟后,两匹快马从西城门驰出,一匹往龙隐岩报信,一匹往府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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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一时间,府衙后院。
林夙没睡。
不是不想睡,是睡不着。停了药之后,咳血的症状反而轻了些,但胸口那股钝痛变成了持续的、绵绵密密的刺痛,像有根针在肺叶里慢慢搅。他披衣坐在案前,就着一盏油灯看各地送来的文书。
大部分是琐事:某处水渠要修,某营缺冬衣,某地流民安置……他一份份批,字写得比平时慢,手会不受控制地抖,有时一笔划出去,歪了,他就把纸团了,重写。
写到第三份时,窗外传来极轻的叩击声。
三短一长。
林夙放下笔,起身开门。门外是顾寒声,肩上沾着夜露,脸色凝重。
“主公,江边哨报,三人进城,往西去了。”
“身份?”
“黑衣,带刀,身手利落,像是死士。”顾寒声顿了顿,“猴子说,领头的是个独眼,左脸有疤——和江南线报里赵皓养的那个‘独眼老七’对得上。”
林夙沉默片刻,走回案后坐下。
“让他们进。”
顾寒声愣住。
“郑掌柜那间药铺,你早就盯上了。”林夙说,“图是假的,粮仓是空的,他们烧不了什么。让他们进去,拿到假图,然后……”
他咳嗽两声,声音哑了:“然后抓活的。我要知道赵皓到底想干什么。”
“太险。”顾寒声皱眉,“万一他们不止三人,或者有别的后手……”
“那就赌。”林夙抬眼,“赌赵皓舍不舍得把真正的底牌,押在一场刺杀上。”
顾寒声看着他苍白的脸,终究没再劝,躬身:“我亲自去布置。”
“带苏烬的人去。”林夙补了一句,“影卫擅长暗处动手。”
“是。”
顾寒声退下后,林夙重新拿起笔,但手抖得厉害,一个字也写不下去。他放下笔,握了握拳,指尖冰凉。
窗外的夜色浓得像墨,远处传来打更声,梆,梆,梆。
三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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药铺在后街最深的一条巷子里,门脸很小,檐下挂了个褪色的葫芦招牌。独眼三人到门口时,门虚掩着,里头透出一点昏黄的光。
独眼推门进去。
药铺里一股陈年药材的霉味,混合着檀香。柜台后坐着个干瘦老头,正在拨算盘,听见门响,抬头,看见独眼,手顿了顿。
“几位抓药?”老头问,声音沙哑。
“抓一副‘当归三钱,黄芪五钱,枸杞二钱’。”独眼说。
这是暗号。当归三钱——三更见面;黄芪五钱——五年前埋下的桩;枸杞二钱——有两人随行。
老头放下算盘,从柜台后走出来,走到门边,往外看了看,然后关门,落闩。
“图在里间。”他低声说,“粮仓的位置我标红了,但最近惊雷府查得严,每处粮仓都有兵守着,你们最好……”
话没说完。
独眼突然出手,一把掐住老头的脖子,拇指按在喉结上。
老头瞪大眼,喉咙里发出“咯咯”声。
“郑掌柜,”独眼声音很冷,“赵爷让我问你一句话——三年前那批私盐的账,你吞了多少?”
老头脸涨得通红,拼命摇头。
“不说?”独眼手上加力,“那批盐值五千两,账上只记了三千。剩下两千,你说是打点官府用了,可赵爷查过,那年桂林的官府,根本没人收过你的银子。”
老头腿开始抖。
“钱在哪?”独眼问。
“……在、在城南……土地庙……神像底下……”老头从牙缝里挤出话。
独眼松手。老头瘫在地上,大口喘气。
“图。”独眼说。
老头爬起来,跌跌撞撞走进里间,从床板下摸出个油布包,递过去。
独眼打开,里面是张羊皮地图,画着桂林街巷,三处粮仓位置用朱砂标红,旁边还有小字注着守军人数、换岗时间。他仔细看了会儿,折好收进怀里。
“钱,赵爷不要了。”他说,“但今晚的事,你要是漏出去半个字……”
“不敢!不敢!”老头连连磕头。
独眼不再看他,对身后两人使了个眼色。三人推门出去,消失在夜色里。
他们走后半刻钟,药铺屋顶上,一片瓦被轻轻掀开。
陈七探出头,对下面比了个手势。
巷子两旁的阴影里,缓缓站起六个黑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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独眼三人往第一个粮仓去。
那是城东的老仓,墙高,门厚,但地图上标着“守军十人,三更换岗,有半刻钟空隙”。他们到的时候,果然看见一队兵从仓门出来,往另一方向巡逻去了。
仓门虚掩着。
独眼挥手,两人摸上前,推门——门里黑洞洞的,一股陈米味。
但太静了。
静得不正常。
独眼突然停下,抽了抽鼻子——空气里除了米味,还有一股极淡的桐油味。粮仓不该有桐油。
“退!”他低喝。
晚了。
门后黑暗中,突然伸出几只手,捂住两人的嘴,刀光一闪,割喉。两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下去。
独眼反应极快,转身就跑。但巷口已经站了个人,堵住去路。
是苏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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