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9章 法场悬颅 暗渡江南(2/2)

三个老卒红了眼眶,重重点头。

韩猛转身,走向山林深处。

他没说再见。乱世里,再见多半是见不着了。

酉时,江南杭州府,赵府书房。

赵皓正在看一幅地图,岭南部分被朱砂圈了出来。门外传来脚步声,管家低声禀报:“老爷,岭南的‘货’到了,在偏厅候着。”

“几个人?”

“就一个,脸上有疤,说是……来投奔的。”

赵皓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,桂林的位置。他沉默片刻,笑了:“带他来书房。另外,让赵四带十个好手,藏在隔壁。我摔杯为号。”

“是。”

半盏茶后,书房门被推开。

韩猛走进来,还是一身粗布衣裳,但脸上洗干净了,那道疤完全暴露在烛光下。他走到书房中央,跪下,磕了个头。

“罪将韩猛,拜见赵公。”

赵皓没让他起来,而是走到他面前,蹲下身,仔细看那道疤。看了很久,然后伸出右手,用食指沿着疤痕的走向,轻轻摸了一遍。

是真的疤。

皮肉凹凸的触感,边缘的增生组织,还有眉骨处那道最深的凹陷——那是鞭梢的倒钩扯掉了一块肉留下的。

“林夙为什么杀你?”赵皓问。

“他要杀鸡儆猴。”韩猛声音平静,“我老了,没用了,还占着老营统领的位置。他需要这个位置安插自己人,也需要一颗人头,告诉所有人——惊雷府他说了算。”

“所以你就来找我?”

“我想活。”韩猛抬起头,直视赵皓,“也想报仇。这一鞭的仇,我记了五年。”

赵皓盯着他的眼睛。那双眼睛里没有畏惧,没有讨好,只有一片死寂的恨。这种眼神,装不出来。

“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收留你?”赵皓站起身,坐回书案后,“你可是林夙的心腹。”

“就凭这道疤。”韩猛说,“是您亲手抽的。天下人都知道,韩猛恨赵皓入骨。我投奔您,合情合理。”

赵皓笑了,这次是真的笑了。

“倒是实诚。”他敲了敲桌子,“起来吧。说说,你能给我什么?”

韩猛站起身,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,放在书案上。布袋打开,里面是三样东西:一枚惊雷府的军牌(韩猛的),一张桂林城防图的残片(真的那部分),还有一枚鬼火雷的哑弹(拆除了引信的)。

“军牌是我的身份证明。”韩猛说,“城防图是我凭记忆画的,真的那部分。哑弹……是惊雷府最新的鬼火雷,我偷出来的。这三样,够不够当投名状?”

赵皓拿起那枚哑弹,在手里掂了掂。铁壳,入手沉,表面有细密的铸造纹路。他不懂火器,但看得出做工精良。

“你会用这玩意儿?”

“会。”韩猛说,“我在惊雷府管过半年火器坊。”

赵皓沉默了。他需要火器人才,江南商会一直想仿制鬼火雷,但试了多次都炸膛。如果韩猛真懂……

“你脸上这道疤。”赵皓忽然说,“当时我抽你,是因为你挡了我的财路。现在想想,有点可惜。”

“不可惜。”韩猛说,“那一鞭打醒了我——这世上,没有公道,只有强弱。”

这句话戳中了赵皓。

他盯着韩猛看了很久,终于挥手:“管家,带他去西跨院,单独安排一间房。派两个人‘伺候’着,没我的命令,不准出院子。”

“是。”

韩猛又被带走了。

书房里安静下来。赵皓走到窗边,看着西跨院的方向。烛光映着他半边脸,明暗交错。

他不知道韩猛是不是真降。

但他知道,脸上那道疤是真的。一个被毁了容的人,恨意也是真的。至于这恨是对林夙还是对他……不重要。

重要的是,这把刀,现在握在他手里。

同一夜,桂林将军府书房。

林夙在听苏烬的汇报。

“韩猛已安全离城,三个时辰前进入江南地界。接应的人传回消息,他已被赵皓安置在西跨院,软禁,但无性命之忧。”

“赵皓信了?”

“半信半疑。”苏烬说,“但韩猛带去的三样东西很有分量,尤其是那枚哑弹。江南的工匠拆开后,会发现内部结构和我们故意泄露的假图纸吻合——这会让赵皓相信,韩猛确实偷出了真东西。”

林夙点点头,咳嗽了几声。

他今天没去法场,但在书房里坐了一整天。桌上摊着一幅更大的地图,不是岭南,也不是江南,而是整个大雍。

地图上,桂林只是一个点。

“永州那边呢?”林夙问。

“陈望正式回信,同意开放漓江水道,但要求商税抽成降至半成。另外……”苏烬顿了顿,“他希望联姻。”

林夙抬眼:“和谁?”

“他有个嫡女,今年十六。希望许配给陈平,或者……”苏烬看着林夙,“或者主上您。”

书房里安静了片刻。

林夙笑了,笑得很淡:“陈望这是要把两边都押上。儿子在我这儿当文书,女儿嫁过来当纽带。无论将来谁赢,永州陈氏都能保住。”

“要回绝吗?”

“不。”林夙走到地图前,手指从永州划向长江,“答应他。但不是嫁给我,也不是陈平。告诉他,惊雷府有位年轻将领,叫周翎,二十三岁,虎贲营副尉,父母双亡,无宗族牵累。若他同意,三个月后成婚。”

苏烬记下:“那陈平那边……”

“陈平志不在此。”林夙说,“他今早来找我,说想去水军。苏晚晴的船队缺个懂文书又能打的,他合适。”

“主上不怕他有了船队,心思活络?”

“怕,所以要让苏晚晴看着他。”林夙看向窗外,“而且陈平这种人,你给他一片海,他反而不会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。他要的是……见识真正的天下。”

夜风吹进书房,烛火摇曳。

林夙看着地图上那条蜿蜒的长江,看了很久。

“苏烬。”他忽然说,“你说,韩猛现在在做什么?”

“应该在想怎么取得赵皓的信任。”

“不。”林夙摇头,“他应该在看月亮。江南的月亮,和桂林的没什么不同。但看月亮的人,已经站在敌人家里了。”

他顿了顿,声音很轻:

“这天下棋局,第一颗过河的卒子,已经落下去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