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7章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(1/2)

时间已经到了洪武二十五年八月中旬,文华殿内暑热难耐。

而另一种燥热,也在空气里悄悄弥漫。那是堆叠如山的奏疏,带来的另一种无声的焦灼。

每年这个时候,就是朝廷财政最拮据的时候。

朱允熥坐在朱标下首,父子二人间的书案上,奏报已分作三摞,一摞比一摞显得沉重。

最上面是福建来的。

傅友德详述水师整顿已初见成效,哨船巡弋渐成常态,但倭寇狡诈,化整为零,清剿如同海里捞针。

更大的开销在于,若要维持对沿海诸岛的严密防守,并保障往来商路初通,舰船修缮、火药补充、兵士犒赏,桩桩件件,都需请朝廷速拨钱粮。

紧接着是小琉球的急报。

蓝玉言辞简练如刀,只列数字:新增堡垒三处,驻军四千,大小战船二十七艘需维护,巡哨频次增加一倍。

末了附一句:“此地湿热瘴疠,病者日众,药材奇缺,士卒颇有怨言,请饷迫在眉睫。”

最多也最厚的,是来自宣府、大同、蓟州、辽东等北边重镇的请饷文书。

秋高马肥,蒙古诸部活动日渐频繁,边关侦骑回报,大小台吉们频繁会盟。

修缮关隘、补充军械、储备冬衣、预购草料,全是填不满的窟窿。

朱标叹了口气:

"诸王慷慨解囊,凑了六七百万,还没捂热就花光了,眼下又是四面开花,处处要钱。太仓寺那边,赵勉走后,傅友文回话总是吞吞吐吐,想必已是罗掘俱空了。”

朱允熥接口道:

“新钞未敢大行,盐政革新刚见寸功,夏粮秋税又没收上来,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。就是把户部上下全给逼死,也变不出银子来啊。”

就在这时,殿外沉重的脚步声响起。

朱元璋大步走了进来,瞥了一眼堆积如山的奏疏,径直坐下,

“咱在门外就听见你父子唉声叹气。咱当初一个破碗打天下,如今坐了二十五年江山,竟然比从前更穷了?”

他看向朱允熥,

“你那印钞局,赶紧开动起来!先印他三百万两,把眼前的窟窿堵上再说!”

朱允熥斩钉截铁地说道:

“新钞的根基是盐,我们得让天下人知道,拿着大明通宝,能以公道的价格,买到最好的官盐,只有这样,新钞才能在市面上站稳。"

朱元璋一拍桌案:

“你讲的这些屁话咱知道!可你知道什么叫边关要钱吗?那群丘八是真敢哗变的!你脑子就不能稍微活络点?”

朱允熥耐着性子解释:

“好爷爷!必须盐先稳稳进了官仓,才敢往外印新钞。这是信用,不能寅吃卯粮啊!”

“那现在怎么办?”朱元璋瞪着眼,“让边军喝西北风去?”

眼看又要顶起来,朱标连忙打圆场:

“不如传李景隆来,让他再想想办法,从民间短期拆借,以解燃眉之急。”

朱元璋重重哼了一声,算是默许。

朱标即刻吩咐传李景隆,等待的间隙,又温言劝了朱元璋几句。

不过片刻功夫,李景隆便疾步进殿。

朱标也不绕弯子:

“边饷吃紧,迫在眉睫。请你和常昇,动用一切关系,筹措银两。就以孤的名义立据,允熥附署,务求尽快办成。”

朝廷竟然穷到这种地步,李景隆立刻躬身应道:“臣遵旨,这就去办。”

说完,急匆匆走了。

祖孙三代大眼瞪小眼。

李景隆领了旨,出了宫门便直奔常府,与常昇密议。

两人对着京城富户的名单发了愁,真正的顶级勋贵早在上一波“借钱”时就被刮过一遍,脸皮再厚也不好再上门。

“看来,只能动一动那些‘肥羊’了。”

李景隆手指划过一长串名字,皆是京城乃至江南在京师设有总号的大商贾,盐、茶、布、矿,乃至漕运、钱庄,背后都是富可敌国的巨室。

次日,一封封措辞客气,却透着强硬意味的请柬,以“五军都督府旧谊”及“东宫关切商事”之名,递到了京城三十几位顶尖豪商的府上。

请柬落款,赫然是曹国公李景隆与开国公常昇。

会客地点设在李景隆一处不起眼的别院。

收到请柬的富商们心中打鼓,却无人敢不至。

别院花厅内,香茗袅袅,瓜果精致。

李景隆一身常服,笑容可掬,宛如老友聚会,常昇则抱臂立于一侧。

寒暄过后,李景隆放下茶盏,开门见山:

“今日请诸位来,实是朝廷有一时之难,亦是诸位一场天大的机缘。”

他略去边关危局细节,只道朝廷欲兴大工、拓海疆,需短期周转一笔巨款。

“太子殿下仁厚,体恤民间,不愿加赋于民。故愿以天家信誉,向诸位贤达短期拆借,立字为据,付予利息,待朝廷府库充盈,即本息奉还。”

他话语圆滑,将“借钱”包装成“投资机遇”,并暗示此举能让商贾们“简在帝心”,未来海贸、盐铁等特许经营,或可优先考虑。

商人们面面相觑,心中明镜似的:

这哪里是机缘,分明是勒捐!可话从国公爷嘴里说出来,又牵扯东宫,谁也不敢直接回绝。

一个经营漕运起家的老商人小心开口:

“国公爷,非是小民不愿报效朝廷,实在去岁刚认购了‘平倭债券’,现银周转亦是艰难……”

李景隆笑容不变,语气却淡了些:

“哦?听说贵号上月才在通州吃下了三条新漕船?这周转,看来也非全然艰难。”

他轻轻一点,便让对方额头冒汗。

常昇声音不大,却掷地有声:

“太子殿下以储君之尊,亲立字据,皇太孙附署,此等信誉,莫非还抵不过诸位库房里那些死物?还是说……诸位觉得,我大明朝廷的信誉,不值这几两银子?”

这话已是极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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