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0章 你?你竟不知不觉做了这么多事(1/2)

李晚的话音落下,室内陷入了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沉静。那并非惊愕的空白,而是思绪被投下巨石后,涟漪层层荡开的深沉。茶烟似乎都凝滞了,唯有铜漏滴水的声音,规律地叩击着这一室的深思。

“……幼年时,我便时常做些离奇的‘梦’……女子亦可为师,专司教导幼童。我便是其中一员……”这些话不断的在柳香的脑海中闪现。难怪,难怪李晚一个出身乡野的农女会有那么多新奇的点子,敢“承包”那村里人人厌弃的几十年都没有点滴产出的洼地,还会有那种“两只脚的男人多的是,没必要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委屈自己”“远离渣男,珍爱生命”等惊世骇俗的想法。以前只道她天资聪慧,没想到她竟还有如此境遇。

柳香是第一个从那长久的沉默中找回声音的,但她的语调已无最初的震惊与否定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不可思议与锐利审视的复杂情绪。

“你……”她看着李晚,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年轻的合作伙伴,“你竟不声不响,做了这许多事?在李家村开办‘夜校’,在野猪村教孩童认字,制作沙盘、炭笔……还搭上了每年十两的银子?”她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,那是她急速盘算时的习惯,“难怪,难怪你会提起办学堂,原来你早已偷偷尝试过。这样看来,办学这个念头,早就在你心里生了根,发了芽。而如何办学,你心中也早有丘壑。”

她深吸一口气,眼神变得极其专注,开始沿着李晚铺就的“可行性”路径向前推演:“用沙盘石板省纸墨,以豆粒竹签教算数,取材乡野传说当歌谣……这些法子听起来是土,却实在,花不了几个大钱。还有你那个‘养教结合、以工辅学’的点子……”柳香的眼睛亮了起来,那是商人看到独特盈利模式时的光芒,尽管这里的“盈利”并非银钱,“让稍大的孩子半日学习,半日在咱们铺子里做些轻省活计,既能贴补他们,也确实能提前培养可靠人手。咱们酒楼、绣坊、将来的工坊,确实需要识数、明理、知根底的伙计学徒。这笔‘人材账’,算得长远,也未必是亏本买卖。”

但随即,她眉头又蹙起,指向最核心的难题:“可是晚儿,账要一笔一笔算清。你想过吗?即便咱们把开销压到最低,启动的房舍、聘请教习的束修、初期孩子们的笔墨饭食(哪怕极简),还有你承诺每年补贴给野猪村的十两……这些加起来,也不是小数目。你的赏银还是没影的事,咱们的铺子虽在赚钱,可各处都要用钱,周转也有定数。办学堂?启动要钱,年年维持更要钱。这份长久的支出,你打算从何处来? 总不能年年从你的分红里硬挖,那非长久之计。”

这时,柳夫人缓缓放下了茶盏。瓷器与木质桌面相触,发出轻而稳的一声“嗒”。她望向李晚的目光极为复杂,有震撼,有了然,更有一种超越单纯生意伙伴的深切动容。她面上已无最初的顾虑重重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、近乎肃然的认真。

“晚儿,”她开口,声音比平日更显沉缓,每个字都像经过深思熟虑,“你将过往所为、梦中所得、未来之想,如此清晰道来,我才真正明白,你当初劝香儿‘女子当为自己而活’,点醒映雪莫为无赖所困,乃至今日这番‘启智’之想……并非偶然。你心里,一直有片不一样的天地。”

她顿了顿,仿佛在确认自己的判断:“这份心思之深、谋划之实,已非寻常‘仁善’可论。这分明是一份……‘志业’。”

她用了“志业”这个词,重若千钧。

“你既已摸索出可行之法,又深知其中险阻,仍愿前行……我若只因‘难’与‘险’便拦你,倒是枉费了你唤我一声‘夫人’,也枉费了你与映雪和香儿之间的情分。”

“你所虑的‘去我化’‘接地气’,确是唯一可行的缝隙。”柳夫人的手指轻轻抚过杯沿,眼中精光内蕴,“香儿担忧的财力,是实情。但若此事仅为‘善举’,确难持久;可若如你所言,亦是‘育人材、固根基’的长远投资,那便值得从长计议,调动资源。”

她抬起眼,目光在李晚和柳香之间逡巡,做出了决断:““此事,可以做。但必须如你所言,披上最不起眼、最合乎‘规矩’的衣裳,不能将你,也不能将我们任何一家,置于炭火之上。”

“第一,名头。”柳夫人思路清晰,“就叫‘慈幼蒙识会’或‘幼童识字义所’,绝口不提‘学堂’二字。对外只称是几家商户怜悯街头孤儿、赤贫幼童,凑份子请个识字的老人或寡居妇人,照管之余,教些日用字算,以防他们将来沦为睁眼瞎,祸害乡里。这话说出去,任谁也无法指摘,反倒要夸一声商户仁义。”

“第二,牵头。”她继续道,“此事绝不能由你牵头,甚至不能由我们柳家明面主导。我会去联络几位与我相熟、家中有余力也愿意博个善名的商户女眷,由她们出面倡议、挂名。你,晚儿,只作为其中一份子,且是‘因自身曾受不识字的苦,故格外上心’的协理者。具体章程、教习人选、物资采买,你可多费心,但出头露脸、与衙门打交道之事,交由他人。如此,你隐于幕后,实际操持,风险却由众人共担,名望亦由众人分享,最为稳妥。”

“第三,钱粮来处。” 她看向柳香,又看回李晚,“启动之资,可由我们几家酌情凑一份‘创始善金’,数目不必张扬,够用即可。日后维持,有几条路:一是由挂名的几位夫人每年象征性捐些‘脂粉钱’;二是可接受其他心善之人的小额捐赠,但账目必须绝对清晰,定期向几位挂名夫人公示;三嘛……”她目光微动,“你那玩偶作坊和匠心阁,可定期制作一批小巧可爱的‘蒙学玩偶’或‘识字图卡’,放在匠心阁或怡绣坊寄卖,言明所得利润尽数捐入‘慈幼蒙识会’。这样,既做了善事,也不显刻意,还能得些实在进项。至于将来孩子半工半读贴补用度之事,可徐徐图之,待有了成功范例再说不迟。不过野猪村那十两,既是你承诺,便从你自家作坊出,与这事分开,莫要混淆。”

“第四,内容与分寸。”柳夫人最后看向李晚,目光灼灼,“场所,初期不必求好,干净安全即可,最好选在不太惹眼但又方便贫童往来之处。你梦中所得、乡间所验的那些法子,可用。但所教内容,必须严格限定于日用杂字、百以内算数、本地农事节气歌谣、以及《弟子规》中关于孝亲、谨信、爱众的浅显道理。绝不可涉及经义策论,亦不可有任何标新立异之说。聘请教习时,此点必须再三言明,宁可寻那学问不高但性子稳妥、知根知底的老人妇孺或落魄老童生,,也不要那等有才却心思活络的寒士或那心高气傲之人”

说完这一切,柳夫人身体微微后靠,神情并未轻松,反而更显郑重:“晚儿,如此安排,是将你的赤诚之心,小心地放进一个合乎世情的模子里。它或许成长得慢,或许永远只是一间小小的‘识字所’,或许不能让你尽情挥洒,但却能保它生根发芽,不至夭折;能真正帮到几个孩子,也能为你,为我们,避开明枪暗箭。你救了映雪,劝醒了香儿,于我们柳家有大恩惠。如今你想做这件难事,于公于私,于情于理,我都不能袖手旁观。这不仅仅是帮你,也是成全我们自家的一份功德。”

她顿了顿,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期许与一丝几不可察的激动:“这件事,若真能做起来,做下去,其意义……或许远超我们今日所能想见。它或许,真能如你所说,成为我们在这世间扎下那与众不同的‘根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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