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1章 暗流蚀骨:蜀地根基的三重崩裂(1/2)

成都的雨,总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湿意。建兴十三年的初秋,这场雨已经连绵了半月,青石板路被泡得发胀,沿街的木楼廊柱上凝着细密的水珠,像极了此刻朝堂上挥之不去的沉闷。

后主刘禅坐在太极殿的龙椅上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雕刻的夔龙纹。殿外雨声淅沥,将侍中董允的奏报衬得愈发冗长——南中诸郡秋收歉薄,请求朝廷减免三成赋税;江州驻军粮草告罄,需从成都仓调拨;还有越嶲郡夷帅又起异动,太守急报请派援军。

“丞相怎么看?”刘禅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慵懒,目光越过阶下群臣,落在为首的诸葛亮身上。

诸葛亮身着素色锦袍,案前摊着几份文书,手指正按在南中地图的永昌郡位置。他抬头时,烛火在他眼角的皱纹里投下阴影:“南中赋税可免,但需令各郡将历年积欠清点造册,不得再有隐匿。江州粮草,可从涪城仓调拨一半,余下由巴西郡补给,臣已令马忠沿途护送。至于越嶲夷事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可遣张嶷前往,此人熟悉夷地风俗,且素能恩威并施。”

条理分明,一如往昔。可阶下的蒋琬却微微蹙眉,他昨夜刚看过涪城仓的账册,那里的存粮早已不足原额的三成,去年冬小麦歉收,今年夏粮又被北伐大军调用了大半,若再分拨江州,恐怕来年春耕的种子都要吃紧。

但他没敢说。殿内的气氛有些诡异,自去年北伐失利,丞相的咳嗽便没好过,如今连说话都带着气音,可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,谁也不敢在此时触他的锋芒。

散朝时,雨还没停。蒋琬撑着油纸伞,在宫门外撞见了户部尚书王连。这位老臣正对着一份账簿唉声叹气,见了蒋琬,连忙拱手:“公琰可知,今年蜀锦的产量又降了三成?”

蒋琬心头一沉。蜀锦是蜀汉的支柱产业,每年外销吴、魏,能换回大量粮草军械。他接过账簿,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织坊的停工记录——成都最大的锦官坊,一百二十台织机,如今只剩四十台还在运转,其余不是因为缺料,就是因为工匠逃散。

“为何会这样?”蒋琬的声音有些发紧。

王连叹了口气,领着他往街角的茶肆走。雨幕里,茶肆的幌子摇摇晃晃,几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正围着一张桌子争论,见官差模样的人进来,立刻闭了嘴,低着头匆匆离去。

“公琰请看窗外。”王连指着街对面的一处宅院,那里曾是蜀锦名家赵氏的府邸,如今朱门紧闭,门环上结着蛛网,院墙被人凿了个大洞,露出里面荒草丛生的庭院。“赵家去年还向朝廷供奉了三百匹云锦,今年开春,家主带着三个儿子逃往洛阳了,据说在魏国开了家织坊,生意做得红火。”

蒋琬的手指攥紧了茶杯,温热的茶水顺着指缝流下来,他却浑然不觉。工匠流失,并非个例。自刘备入蜀以来,为了支撑连年征战,对工匠的征调日益严苛——不仅要为军队赶制甲胄兵器,还要为朝廷织造贡品,稍有差池便可能获罪。更兼之蜀地赋税沉重,粮价连年上涨,去年一石米竟涨到了五千钱,寻常工匠根本难以维生。

“可丞相不是刚下了令,免除工匠家眷的徭役吗?”蒋琬记得上个月的政令,当时他还以为能缓解些压力。

“免除徭役?”王连苦笑一声,从袖中摸出一张告示,那是绵竹县贴出的催缴文书,“公琰看看这个——徭役是免了,可‘助军钱’却涨了五成。工匠们说,这是换了个名目要钱,还不如去服徭役,至少管饭。”

茶肆外传来一阵喧哗,几个兵卒正拖拽着一个老妇人往巷子里去,老妇人哭喊着:“我儿子只是病了,织不了锦,为何要抓他去充军?”兵卒的呵斥声、孩童的啼哭声混在雨声里,听得人心头发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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