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6章 称王争霸:巴蜀征伐四十六(1/2)
少年不敢答话,只是发抖。
熊罴突然暴起,蒲扇般的大手抡圆了,“啪”一声脆响,一记耳光结结实实扇在少年脸上。少年整个人被打得侧飞出去,重重摔在泥水里,溅起的泥浆糊了他满脸满身。弩机脱手飞出,掉在旁边。
校场瞬间安静了片刻,只剩下雨声。
熊罴走过去,弯腰捡起弩机,然后低头看着在泥水里挣扎着想爬起来的少年:“巴人的刀砍过来,会给你第四次机会吗?嗯?他们会问你叫什么名字?会跟你讲道理?”他的声音又陡然拔高,响彻全场:“都他娘的看着!这就是废物!在战场上,这就是第一个死的!连累同袍一起死的!现在,给老子爬起来!继续练!练到你能拉开弦为止!今晚你要是拉不开,就别睡了,在雨里给老子练到天亮!”
少年抹了把脸上的泥水,眼眶发红,但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。他挣扎着爬起来,踉跄着走回原位,从熊罴手里接过弩机,再次咬牙尝试。
这一次,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,整个人几乎要折成两段,脸涨成了紫红色。终于,“咔”一声轻响,弦挂上了牙发。
熊罴盯着他看了两秒,然后点点头,什么也没说,转身走向下一个需要“纠正”的士兵。
不远处另一片稍大些的校场,则是长矛方阵训练。五百人排成二十乘二十五的密集横队,每人手中一杆一丈二尺的长矛,矛杆是新砍的白蜡木,还带着树皮,矛尖是新锻的熟铁,在阴雨中闪烁着暗沉的寒光。这个方阵明显比弩手队列整齐许多,士兵们也更壮实些——他们是特意挑选出来的,身材相对高大,臂力足。
训练他们的协统是个沉默寡言的黑脸汉子,叫常固,来自以纪律严明着称的泸州卫。他与熊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:熊罴像一团暴烈的火,常固则像一块沉默的冰。此刻他站在方阵前方一个临时搭建的木台上,双手背在身后,脊梁挺得笔直,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排士兵的脸。
他没有拿扩音的铜喇叭,但声音却奇异地能传到方阵的每一个角落,低沉、平稳,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“举——矛!”
命令简短,没有任何多余的词。五百支长矛近乎同时抬起,斜指前方四十五度。动作说不上完美,有些参差不齐,有些矛尖还在微微颤抖,但已经初具规模,远看像一片突然从泥地里生长出来的钢铁荆棘林。
“进!”
“杀!”
队伍随着单调的口令,踩着泥泞,一步一步向前推进。每一脚落下,都发出“吧唧”的声响,泥浆从草鞋缝里挤出。长矛如林,伴随着从胸腔里迸发出来的、参差不齐的喊杀声。那喊杀声起初软弱无力,但在重复了数十遍后,开始有了些粗粝的质感。
常固的目光锐利如刀。他能看出第三排左数第七个士兵脚步慢了半拍,第五排右数第十二个士兵的矛尖抬得过高,第八排中间那个士兵的喊杀声只是在敷衍地张嘴……但他没有立刻打断。
直到整个方阵向前推进了约三十步,他才抬起右手。
整个方阵瞬间停住,像被施了定身法。这就是训练了十几天后的成果——至少,令行禁止的雏形有了。
“第三排,左七。”常固的声音依旧平静,“出列。”
一个中年士兵脸色一白,拖着长矛从队列中小跑出来,在阵前站定。
“你刚才慢了半步。为何?”
“报告长官……脚下打滑……”
“战场上,脚下打滑,就是死。”常固说,“归队。今晚加练步伐一百遍。”
“第五排,右十二。出列。”
另一个年轻些的士兵站出来,神情紧张。
“矛尖抬那么高,是想刺天上的鸟?”
“不……不敢……”
“保持矛尖平指,是让你节省体力,也是为了整齐划一,增强突刺威力。归队,加练持矛姿势半个时辰。”
他就这样一个一个点出错误,没有怒骂,没有体罚,只是冷静地指出问题,然后给出惩罚。但不知为何,这种冷静比熊罴的暴烈更让人恐惧。因为你知道,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,而你犯的每一个错,在他眼里都清晰如掌纹。
点完一圈,常固重新走回木台:“刚才所有被点到的人,所属什长,今晚加练同罚。什长的错,伍长同罚。因为你们没有教好自己的人。现在,重头开始。举——矛!”
枯燥、疲惫、无休止的重复。这就是常固的训练哲学:用最笨拙也是最有效的方式,将“前进”、“刺杀”、“保持阵型”、“听从号令”这些最简单的战场本能,刻进这些昨日还是奴隶的男人的肌肉记忆里。直到他们听到鼓声就知道迈左脚,听到锣响就下意识后退,看到红色令旗就往左,看到黑色令旗就往右,直到这些反应成为不需要经过大脑的条件反射。
更边缘的地方,还有刀盾手在练习格挡劈砍。两人一组,一人持木盾和包了布的木刀,一人持长棍模拟长矛攻击,“砰砰”的撞击声不绝于耳;伙头军的人在搭建雨棚和埋锅造饭,几十口大铁锅下柴火噼啪,蒸腾的蒸汽与雨雾混在一起;医护队的人蹲在临时搭起的草棚下,跟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医官辨认草药、学习如何用煮沸过的麻布包扎伤口……
整个大营,就像一座庞大而嘈杂的作坊。原料是活生生的人,五万个有名有姓、有过去有恐惧有欲望的活人;产品是合格的士兵,或者更准确地说,是合格的战争工具;而催化的火焰,则是毫不留情的训练、森严的等级、严厉到残酷的军法,以及那渺茫但诱人的“军功爵赏”的希望——是的,韩王特许,这次征巴,奴隶出身者,斩首一级可脱奴籍,斩首三级可授田,斩首五级可授最低等的爵位。
这希望像悬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,让许多人在精疲力竭时,眼里还能燃起一丝光。
望楼上,鱼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。熊罴的暴烈,常固的严苛,士兵们的挣扎与适应,军官们的焦躁与尽责……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,但深陷的眼窝里,那双眼睛锐利得惊人,仿佛能穿透雨幕,看清每一个士兵脸上的汗水和泥浆,看清他们眼中逐渐滋长或湮灭的东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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