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章 古医之誓(2/2)
火塘里的柴枝炸开,火星子蹿起半尺高,像撒了把金砂,又倏地坠进灰烬里。烛九溟忽然想起三年前的暴雨夜,林小竹举着油纸伞站在柴薪院外。那时他被罚跪在泥里,伞骨被风刮得咯吱响,可伞面始终稳稳罩着他头顶。小竹的指尖冻得发红,指甲盖泛着青白,却死死攥着伞柄,雨水顺着伞骨流下来,在她脚边积成小水洼。那伞骨是竹做的,比不得灵枢的精铁结实。他轻声道,可那天我在伞底下,比躲在玄黄殿的避雨枢里还安心。
苏姑娘。他将陶碗里的药末拢在掌心,药香顺着指缝钻出来,混着裂脉古骨的热,直往鼻腔里钻,你说古体修的道,我能走通么?
苏婉儿起身打开药箱,箱盖一声,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布包。她拨开一包晒干的夏枯草,又掀起块旧绸子,从夹层里取出半卷手札。手札的封皮是深褐色的,神农尝草经五个古篆已有些模糊,边缘卷着毛边,像是被人反复翻看。当年神农尝百草,一日遇七十毒。她将手札轻轻放在他膝头,纸页发出细碎的脆响,没有灵枢试药,没有丹炉解毒,他靠的是肉身扛,是心眼辨。这手札里记着他尝曼陀罗时,浑身发紫,三日未醒;尝钩吻时,五脏如焚,却硬撑着记下入口穿肠,需配绿豆
烛九溟翻开手札,纸页泛黄,字迹是用松烟墨写的,有些地方被茶渍晕开,却仍能看清草图文——那是各种药草的形态,连叶片的脉络都画得清清楚楚。古医古修,原是同根。苏婉儿的声音放得很轻,却像春冰初融时的溪涧,医家治人身,修家炼人身,都是要把这副血肉,炼得比金石坚,比日月明。你的血能愈伤,你的骨能裂枢,这不是忌讳——她的指尖点在手札上肉身通玄四字,是天地在催你,走一条别人不敢走的路。
窗外传来卖糖葫芦的吆喝声,冰糖葫芦嘞——尾音拖得长,混着药香飘进屋里。烛九溟抬头,正见苏婉儿腕间的铜铃轻晃。那铜铃是她自己打的,表面有些坑洼,铃舌是根细铜丝,撞在铜壁上发出叮、叮的清响,带着股说不出的倔强。他又想起裂脉古骨贴着心口的热,想起满屋子晒得半干的草药,想起林小竹冻红的指尖——这些被灵枢轻视的东西,偏生比那些冰冷的铜铁更有生气。
我信。他说,指腹抚过手札上肉身通玄四字,墨痕蹭在指腹上,像点了颗朱砂痣,灵枢容不下的道,我偏要走成。
火塘里的松枝烧得更旺了,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,叠成模糊的一片。苏婉儿拾起石杵,继续捣那紫背天葵,石臼里的药末渐成细粉,暗红里泛着金。窗外的雾开始散了,阳光透过窗纸,在药箱上投下一方亮斑,照得铜铃闪着微光,也照得烛九溟膝头的手札,泛着古旧却温暖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