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破布囊里的旧温(2/2)

那时她的手还带着绣绷的温度,布囊边角的火纹是她熬了三夜绣的,针脚歪得可爱。他接过布囊时触到她指尖的凉,忙揣进自己怀里:小竹手更凉,该你焐。她便笑,眼尾弯成月牙:我不冷,给阿溟暖。

可半年前的情景却像盆冰水兜头浇下。雷耀送的焚火枢护腕是赤金镶红玛瑙,戴在林小竹腕上红得刺眼。她背对着他,耳后还留着绣绷的压痕——那是连夜绣东西留下的,可这次不是给他的了。阿溟,我要的是能护我的人。你连聚灵枢都引不动灵气,拿什么护我?

拿什么护我......这句话像根烧红的铁钎,地扎进心口。烛九溟望着脚边的碎布,朱红的火纹被踩得发皱,正像小竹转身时泛红的眼尾。他突然想起昨日在晒衣场听见的闲言——两个杂役蹲在石墩上啃馒头,声音飘进他耳朵:雷耀用焚火枢替林小竹挡了青狼妖的爪风,那火腾地就起来,把狼毛都烧着了!林小竹当时笑得那样甜,比三年前雪天递布囊时还甜。

废物!赵狗剩踹了他一脚,油皮靴尖正踢在他小腿骨上。烛九溟踉跄着撞在井栏上,膝盖磕得生疼,却仍是盯着地上的碎布。发什么呆?还不快把碎布捡了?

他缓缓蹲下,指尖抚过碎布上的针脚。粗布还带着他方才揣在怀里的体温,可那个会蹲在灶前替他补衣裳、会在雪天给他送暖囊的姑娘,早把温暖缝进别人的护腕里了。他攥紧碎布贴在胸口,突然听见血脉里传来细微的刺痛,像有根细针顺着心跳往上钻,从心口到咽喉,刺得眼眶发酸。

是道心,那堵他筑了七年的之墙。

七年前他被测出玄牝禁体,师父摇头说此生与灵气无缘,他便认了;三年前小竹说要跟他过苦日子,他便认了;半年前小竹说要找能护她的人,他也认了。可此刻,墙缝里簌簌落着碎砖,露出墙后黑黢黢的空洞,里面翻涌着他从前不敢想的东西——不甘,委屈,还有一丝灼热的、近乎滚烫的不甘。

走了走了!赵狗剩甩了甩袖子,油皮靴在青石板上蹭了蹭,莫要脏了老子的鞋。杂役们哄笑着散去,脚步声渐远,只留烛九溟蹲在满地碎帛里。

风卷着银杏叶掠过他肩头,吹得碎布上的火纹忽明忽暗。那纹路像极了小竹当年点在他手心里的油灯,豆大的火苗暖融融的,映得她的眼睛亮堂堂的。可如今灯灭了,只剩一片灰烬,攥在手里硌得慌,却怎么也舍不得扔。

他将碎布仔细收进怀中,起身时瞥见影壁上自己的影子。腰侧空荡荡的,从前总坠着的布囊没了,倒显得整个人更单薄了些。可他的眼尾却泛着红,像被谁拿火折子燎过,烫得慌——不是被风吹的,是心里烧起来的。

阿溟......

恍惚间,他听见雪地里的细语,轻得像片雪花落进耳朵。他猛地转头,却只看见满地碎帛在风里打旋。朱红的碎片飞起来,又落下去,像极了小竹当年转身时,斗篷角扬起的弧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