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番外篇——【世界2】(1/2)

半个月后,夏怀彻底走投无路。

她本死也不愿去找肖择禹,那份深埋在记忆里的厌恶与恐惧,像针一样扎着她,可眼下,她想不出任何能找到人的办法。

当她攥着手机出现在肖择禹面前时,男人眼底的红血丝比她更重,脸色沧桑得像是熬了数不清的夜,周身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焦灼。

夏怀将手机递过去,声音沙哑:“我只有这个了,能不能……找到他?”

看着手机对面发的消息。

肖择禹当机立断,只要有一点希望他都不想放弃。

顺着手机里残存的位置痕迹,他们一路查到了边区的小乡镇。

而同行的还有江时洺。

几天前,他收到一封匿名快递,里面装着一张眼熟的卡,是顾浔野之前给他的,那个带着一千万的卡。

卡里压着一张卡片,上面字迹清隽:“希望我不在后,你能替我照顾好夏怀,充当起她表哥的角色,这张卡就留给你了。”

短短几句话,让江时洺陷入巨大的疑惑与不安。

他找到夏怀,才知道顾浔野失踪的消息,从最初的难以置信,到如今跟着众人踏遍这个陌生的小镇,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。

一定要找到他。

几人分散开来,拿着顾浔野的照片挨家挨户打听。

肖择禹的声音早已因连日焦虑而沙哑,每问一个人,眼底的焦灼就深一分。

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淹没时,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孩屁颠屁颠跑了过来,手里还攥着一个旧款dv机。

他仰头看着照片里的男人,眼睛一亮,小手指着照片,咧开嘴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笑:“小野哥哥!我认识他!”

小孩的话音刚落,几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瞬间围拢过来。

旁边一个穿着蓝布围裙的女人也应声走来,正是小孩的妈妈秦枝。

她接过照片,指尖摩挲着画面里的人,脸上渐渐漫开一层黯然。

夏怀望着她的神色,心底那股不好的预感陡然放大,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。

“这个小伙子啊,在这儿住了几天。”秦枝的声音带着海风的沧桑,“是个外乡人,长得好看,我印象挺深的。”

肖择禹上前一步追问:“你能告诉我他在哪吗?”

秦枝叹了口气,摇了摇头,没说一句话,只是转身朝着海港后方走去。

众人跟上她的脚步。

穿过一片枯槁的荆棘丛,眼前出现一片开阔的沙地,海风卷着细沙,掠过一排排简陋的石碑。

这里竟是海港边的墓地,渔民们世世代代都把逝去的亲人葬在这片能望见大海的沙地上,伴着涛声,归于祥和。

肖择禹、夏怀等人的脚步越来越沉,恐惧让他们几乎不敢再往前走。

秦枝领着众人走到沙地最高处,那里立着一块崭新的石碑,碑上的字迹还带着新鲜的刻痕,清晰地刻着“顾浔野”三个字。

可上面连个照片都没有。

“不——!”

夏怀的哭声率先冲破寂静,撕心裂肺。

她踉跄着扑到碑前,指尖抚过冰冷的石头,泪水砸在沙地上,瞬间洇湿一片。

肖择禹僵在原地,眼眶瞬间红透,喉结剧烈滚动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江时洺也站在原地,脸上满是难以置信。

秦枝看着这一幕,轻声说道:“这小伙子看着体面,可气色太差了。他来的第二天,就四处打听,问有没有好点的墓地。”

她顿了顿,语气里满是惋惜:“一看就知道他是得了不治之症,来这儿是想找个清静地方,不想让家里人跟着难过吧。”

海风呜咽,卷起细沙打在石碑上,像是无声的哀鸣。

夏怀趴在碑前,哭声断断续续,一遍遍喊着“顾浔野”,却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。

小孩忽然拽住秦枝的衣角,仰着毛茸茸的脑袋追问:“妈妈,小野哥哥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?”

秦枝指尖轻轻揉过他柔软的发顶,眼底漾着温软的笑意:“小野哥哥不是早就留在你的dv里了吗?想他的时候,拿出来看看。”

小孩眼眶微微泛红:“可……可dv里的小野哥哥碰不到呀。”

他攥着衣角轻轻晃了晃,声音带着委屈的鼻音,“我还想让他给我做饼干吃。”

顾浔野刚搬来这里的那天。

他躺在屋里的椅子上,毛毯盖着微凉的膝盖,闭着眼听着外面海浪的拍打声。

窗台下传来极轻的响动,是个小小的身影,正踮着脚,举着dv机偷偷对着他拍。

顾浔野早就察觉了,却没睁眼,只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,声音清润:“我家窗口,怎么蹲了只偷偷摸摸的小猫。”

小孩吓得一怔,举着dv机的手僵在半空。

他愣愣地望着椅子上的人,视线落在顾浔野苍白的脸颊上,屋里昏黄的灯光勾勒出精致的眉骨与挺直的鼻梁。

明明他看着那样虚弱,连呼吸都透着几分轻浅,可那双眼睫垂落的模样,却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目光,像电视里走出来的人。

窗外的光影里,立着个小小的身影。

正是小罗罗。

他怀里紧紧抱着一台老式dv机,机身布满深浅不一的划痕,边缘磨得发亮,一看就是被反复摩挲过无数次的旧物。

机器虽还能勉强运作,画质早已模糊斑驳,满是噪点,可当镜头对准门内的人时,画面里的顾浔野却像被时光镀了层柔光,清隽的眉眼、沉静的姿态,竟让这台破旧的dv机都仿佛沾了光,显得鲜活起来。

偷拍被抓包的小罗罗攥着dv机的带子,站在顾浔野的门口:“哥、哥哥,我……我可以进来吗?”

他其实早就趴在窗口上张望过了。

这个男人的房子太特别了,和小镇上随处可见的老旧陈设截然不同。

镇上的商铺摆着淘自海边的海螺、磨旧的竹篮,连墙角的板凳都带着岁月的包浆,而这里面,却是一整屋的现代格调。

线条利落的家具、闪着冷光的金属摆件、还有他叫不出名字的精巧仪器,每一样都透着“高级”的气息,勾得他心里的好奇虫直打转。

屋内,顾浔野终于缓缓睁开眼。

他抬手掀开盖在膝上的毛毯,动作间带着几分久病的滞涩,坐起身时,目光落在门口怯生生的小孩身上,眉头不自觉地蹙起。

他现在打心底里厌烦小孩,大抵是被那两个长不大的“白眼狼”折腾怕了。

至今想来仍让他心头发闷。

可看着那小孩攥着dv机、快要把衣角揉皱的模样,他终究还是松了眉。

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,又不是所有人都像那两人一样。

“进来吧。”他的声音淡淡的。

小罗罗眼睛一亮,立刻抱着dv机迈进门,脚步放得极轻。

顾浔野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机器上,挑眉问道:“你在拍什么?”

“拍、拍哥哥呀!”小罗罗仰起脸,眼睛亮晶晶的,满是真诚,“哥哥长得好看!这dv机是妈妈给我的,我想拍些好看的东西,看到哥哥就移不开镜头啦。”

小孩哪里懂得什么审美,只觉得眼前的人温和又干净,让他忍不住想靠近,忍不住想把这份“好看”永远留在镜头里。

老式dv机的磁带转着沙沙声,四段模糊的影像和一张照片,藏着顾浔野最温馨的时光。

第一段只有短短十分钟,是两人的初遇。

镜头晃悠悠对着顾浔野的房门,直到那个清瘦的身影出现在画面里,画质虽满是噪点,却依旧能看清他垂眸时柔和的轮廓,像被时光揉软的光斑。

第二段视频里,烟火气漫了满屏。

桌上摆着一盘小巧的饼干,奶香味仿佛要溢出镜头,那是小罗罗从未见过的精致模样,是小镇杂货铺里买不到的甜。

而镜头角落,顾浔野正双手撑着厨房台面,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,贴在苍白的脸颊上。

小罗罗慌忙放下dv,机器还在运转,他小跑到他身边,仰着小脸问:“小野哥哥,你怎么了?”

男人只侧过头,扯出一抹浅浅的笑,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:“没事,就是有点累。”

第三段视频顾浔野独自坐在屋外的木椅上,他裹着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,领口拉得很高,却依旧挡不住脖颈的单薄。

他瘦得愈发明显,露在外面的手指冻得通红。

小罗罗举着dv跑过来,清脆的声音撞碎了寂静:“小野哥哥,看镜头!”

他向来排斥被拍摄,此刻却缓缓转过头,目光落在镜头上。

小罗罗凑近了些,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惊叹:“小野哥哥,你的眼睛好漂亮呀!”

他笑了笑,望向不远处一望无际的大海,声音轻得被风吹散:“有大海漂亮吗?”

“比大海还漂亮!”小罗罗毫不犹豫地喊,“更像天上的星星,亮晶晶的!”

顾浔野垂下眼,指尖摩挲着羽绒服的拉链,他知道小孩的话最纯粹,可他从自己眼里,只看到了化不开的疲惫。

画面一转是最后一段视频。

沙滩上,顾浔野一个人往前走,背影单薄得像要被风吹走。

小罗罗快步追上去,镜头也跟着摇晃,小孩手里攥着一条红色围巾,毛茸茸的边缘看着就暖融融的:“小野哥哥,这是妈妈给你缝的!”

镜头里,顾浔野先是皱了皱眉,眼底闪过一丝嫌弃,大抵是觉得红色太过扎眼,但看着小孩期待的眼神,终究还是伸手接过,笨拙地围在脖颈上。

红色的围巾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,却奇异地添了几分生气。

小罗罗顺势牵住他的手,指尖触到一片冰凉,忍不住惊呼:“小野哥哥,你的手好冰啊!”

他低头看了看交握的手,只淡淡的说到:“嗯,可能是天气太冷了。”

风雪漫过海岸线的黄昏,顾浔野的身影嵌在铅灰色的天幕下。

他穿着件黑色长大衣,衣摆被海风卷得猎猎作响,脖颈间那条红色围巾格外扎眼,在漫天风雪里飘成一抹跳动的暖色。

小罗罗站在原地,双手紧紧攥着老式dv机,镜头牢牢追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。

他不懂什么是孤独,只觉得那道身影单薄得像要被风雪吞噬,突然鼻尖酸酸的。

顾浔野似是察觉到身后的注视,脚步一顿。

他回过头时,风雪恰好掠过他的发梢,睫毛上沾了细碎的雪粒,却没遮住眼底的温软。

他缓缓伸出手,掌心对着小罗罗的方向,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挚的笑,声音穿过风雪传来,清润又温和:“小屁孩,别拍了,你该回家了。”

dv机的镜头里,男人伸出的手骨节分明,笑容在风雪中晕开暖意,红色围巾还在肩头轻轻翻飞。

就在这一秒,小罗罗按下停止键。

画面永远定格在他回头伸手的瞬间,风雪静止,暖意永存,那个带着雪粒的笑容,从此被锁进了老旧的磁带里,成了再也无法复刻的温柔。

老式dv机的沙沙声戛然而止,周围寂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。

秦枝指尖摸着手上的dv,看着画面里顾浔野带笑的眉眼,声音带着哽咽,缓缓打破沉默:“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,他已经倒在那片海滩上了……人早就不行了。”

“我们这小镇偏,连家像样的医院都没有。赶来的医生检查完,只说……是心脏病突发,送来太晚了。”

那时小罗罗还在学校里上课,对海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。

秦枝实在不忍心把真相告诉他,只能蹲下身,用最温柔的语气撒谎:“罗罗乖,小野哥哥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,要去很久很久,他会回来看你的。”

五岁的小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,把那句“会回来看你”悄悄记在心里,竟真的信了好些年。

夏怀的指尖抵在dv冰冷的屏幕上,目光死死锁着画面里那个回头伸手的身影,风雪中,男人的笑容温得像化不开的糖,连睫毛上的雪粒都染着暖意。

顾浔野从来都把最柔软的一面、最真挚的温柔,毫无保留地留给了他在意的人。

夏怀爱顾浔野。

可爱一旦沾染上悲伤的底色,从开始的那一刻起,倒计时的齿轮就已经悄然转动,一步步走向无法逆转的结局。

肖择禹的目光看着石碑,冰冷的石材刻着顾浔野的名字。

这个向来高傲到目空一切、连低头都觉得掉价的男人,眼角竟不受控制地滑下一滴泪。

那些讳莫如深的沉默、无声的接受,原来都源于一个早已写好的结局。

他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,根本没打算接受那颗能救命的心脏,也从没想要留在这个世界。

是因为没有值得他牵挂的羁绊,所以才这样潦草离场吗。

他明明可以救他的。

肖择禹无力地滑坐在石碑旁,背脊抵着冰冷的石面,第一次露出了溃不成军的模样。

——

清晨,门铃声打破了肖择禹住处的死寂。

而这住处是顾浔野之前的住处,是他之前为顾浔野找的房子,他搬进来了。

他浑浑噩噩地起身,眼底还凝着未散的阴霾,开门时,只看到门口放着一个小小的纸箱,上面的收件人是他的名字。

指尖触到纸箱的瞬间,他莫名攥紧了拳头,拆开的动作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。

当那块熟悉的怀表露出时,肖择禹的呼吸骤然停滞。

是那块被顾浔野赢走的表,此刻竟重新回到了他手中。

表身被细细改装过,边缘磨去了棱角,多了一圈温润的包边,旁边还系着一根深棕色细绳,串着一张小巧的贺卡。

贺卡上的字迹清隽利落,落在米白色卡纸上:“谢谢你的真诚和勇敢,也谢谢你的帮助。接下来,可能就要麻烦你了。这块表,还给你,也当是送你的礼物。”

“谢谢你,肖择禹”

肖择禹猛地收紧,怀表的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。

他忽然笑了,笑声里裹着说不清的钝痛,原来顾浔野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一切,从换心到现在寄来这份所谓的礼物,他从来就没打算活下来。

那颗能救命的心脏,他自始至终都没放在眼里。

而凭顾浔野的通透与敏锐,恐怕早就猜到了那颗心脏的来历是叶邵尘的吧。

肖择禹死死攥着怀表,冰凉的金属外壳被他的掌心焐得发烫。

这个向来以沉稳冷静自居、此刻再也绷不住所有伪装,蹲坐在客厅冰凉的地板上。

压抑了许久的呜咽声不受控制地溢出喉咙,越来越响,带着撕心裂肺的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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