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番外篇——【世界2】(2/2)

他肖择禹这辈子没爱过谁,第一次动心动情,却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落幕。

这场无疾而终的爱恋,终究画上了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句号,而他,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。

——

雪花簌簌落在海面,将蔚蓝晕成一片朦胧的白。

夏怀站在滩涂上,衣角被海风卷得猎猎作响,脚下的沙粒沾着冰雪。

她留在了这个乡镇,没回那个所谓的“家”。

夏家于她,只是个陌生的称谓,十几年的隔阂像一道无形的墙,任她曾怎样奢望亲情,都跨不过去。

她骗夏家父母要去远方工作,实则辞掉了记者的工作,来到了这里,也像被宿命困住。

她想陪着顾浔野,所以她愿意留下来。

江时洺静静站在她身侧,掌心攥着一张银行卡:“这张卡是他留给我的,你要是想在这边生活,用得上。我……也可以来这边陪你。”

夏怀转头看他,眼底映着漫天风雪,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:“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。”

江时洺望向那片飘雪的大海,目光悠远:“他很早之前就跟我说过,让我照顾你。”

他早该猜到的,顾浔野的托付,或许从始至终,都是为了让自己替他守护夏怀。

夏怀垂下眼,雪花落在她冻得通红的脸颊上。

她轻轻摇头,声音很轻却很坚定:“谢谢你,不用了,我一个人可以。”

说完,她转身独自走向海滩深处。

江时洺站在原地望着她,忽然懂了顾浔野的顾虑,为什么执意将这份重任托付给自己。

夏怀眼底的空茫,比以前更甚,那是一种连风雪都无法掩盖的孤寂。

她没再多说,只是默默跟了上去,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,走在夏怀身后。

茫茫大海上,雪花一片片坠入水中,无声无息。

江时洺将心底那份心意深埋,他清楚自己与顾浔野之间的差距,身份、境遇。

但他不遗憾,至少生命里曾出现过那样一个人,让他体会过这般诚挚的心动。

——

客厅里的水晶灯泛着冷光,肖择禹坐在主位上,黑色西装衬得他面色愈发沉郁。

他早已整理好满身的狼狈,眼底的红血丝被强行压下,只剩一片冰冷。

他知道,接下来还有无数事要处理。

是他亲自把这则死讯带到了温家,带到了温祈安面前。

“不可能!”温书瑶的声音瞬间破音,她猛地站起身。

“你在胡说什么?小野只是失踪了,他怎么会……”话未说完,泪水就汹涌而出,崩溃的哭嚎声瞬间填满了整个客厅,撕心裂肺。

温祈安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又在下一秒被极致的愤怒与恐慌点燃。

他疯了似的冲上去,一把揪住肖择禹的衣领,嘶吼声震得人耳膜发疼:“是不是你?!肖择禹,你把他藏起来了对不对?!”

他的情绪彻底失控,眼眶通红,泪水混着怒火滚落:“你骗我!你也喜欢他,所以就把他藏起来独占了,只有你有这个手段!”

他猛地摇晃着肖择禹的身体,声音里满是崩溃的质问,“你告诉我他死了?怎么可能?!他又在骗我,是不是?你们合起伙来演戏给我看!他就是想逃离我,以为这样我就会信了吗?!”

面对温祈安失控的暴躁,肖择禹没有半分动容。

他抬手,稳稳扯开对方攥着自己衣领的手,反扣住温祈安的手腕,力道沉得让他挣脱不得,声音冷硬,却带着掷地有声的郑重:“温祈安,你哥哥有心脏病,你是知道的吧?”

这件事温家都知道,温祈安自然也清楚。

可肖择禹接下来的话,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心上:“你见过他发病吗?”

温祈安僵在原地,手指攥紧,指甲深深嵌进掌心。

脑海里翻来覆去,竟全是顾浔野温和的模样,他从未见过顾浔野痛苦,从未见过他露出半分脆弱。

“你关心过他的身体吗?”肖择禹的声音陡然拔高,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火与悲恸,“你有问过他夜里睡得好不好吗?他的心脏病严重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,睡觉都无法安稳。”

温祈安的眼眶瞬间红透,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。

他什么都不知道,原来顾浔野那些不经意的蹙眉,脸色苍白,全是藏不住的疼痛。

他从未察觉,从未过问。

“在这么多人里,我最羡慕的就是你。”肖择禹的声音带着几分自嘲,几分悲凉,“你可以肆无忌惮地接近他、依赖他,理所当然地拥有他的温柔、他的包容,甚至他的退让。他把所有的疼痛都藏在身后,连发病都要避开你,可你呢?”

他猛地甩开温祈安的手,字字诛心:“你有尊重过他吗?有问过他真正想要什么吗?他只是想要一个安稳的家,一份不被打扰的平静,他忍让你的行为只是他把你当成家人,他不想看着你伤害自己,可这些却被你一次次的任性和偏执毁得一干二净!你明白吗?!”

一旁的温书瑶早已哭得泣不成声,身体摇摇欲坠。

温祈安此刻只剩下慌乱与悔恨。

他抓住肖择禹的衣袖,声音带着哭腔,语无伦次:“他在哪?带我去见他,我知道错了,我真的知道错了……”

“他死了,你见不到他了。”

温祈安彻底陷入绝望,他踉跄着再次抓住肖择禹,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:“告诉我,他在哪……他的墓地在哪?”

肖择禹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,眼底只剩一片冰冷的漠然。

他缓缓拨开温祈安的手,一字一句道:“温祈安,我不会告诉你他葬在哪里。你就当……我把他藏起来了吧。”

肖择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时,温祈安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。

他颤抖着摸出手机,指尖划过通讯录里那个熟悉的名字,一次又一次按下通话键。

直到这时,铺天盖地的悔恨才彻底将他淹没。

他错了,错得离谱。

他不该冲动地表白,不该凭着执念逼迫顾浔野,不该让那份扭曲的喜欢毁掉一切。

“我错了……”他抱着手机,泪水砸在屏幕上,模糊了那个再也拨不通的号码,“我再也不喜欢你了,哥,你回来好不好……”

往后的日子里,温祈安成了肖择禹住处的常客。

他一次次卑微地恳求、追问,可肖择禹始终冷硬如铁,从未松口。

他就是要让温祈安永远找不到顾浔野的墓地,让这份悔恨像附骨之蛆,日夜啃噬着他,这是他应得的惩罚。

温祈安却没有放弃。

他像个偏执的疯子,执着地寻找着那个早已长眠的人。

可每一次,都以失望告终。

更难熬的是夜晚。

每当夜幕降临,噩梦就会如期而至。

梦里,顾浔野还是记忆中温和的模样,轻轻抱着他,声音里却带着化不开的疲惫与哀伤:“祈安,为什么要那样做?为什么要逼我?为什么要毁掉这个家?”

最后,顾浔野的身影会渐渐变得透明:“我是想留下来的。可你,打破了一切。”

每一次从噩梦中惊醒,温祈安都浑身冷汗,心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。

窗外的月光清冷,照亮了他满脸的泪水,往后的日子,绝望像潮水般将温祈安彻底淹没,他一步步走向崩溃的边缘,竟生出了和顾浔野一起去的念头。

卧室里,他蹲在地板上,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一把冰冷的水果刀,刀刃泛着寒光,映出他空洞的眼神。

温书瑶疯了似的冲进来,从身后死死抱住他,双手紧紧扣住他握刀的手腕。

“祈安!不要这样!”温书瑶的声音带着撕心裂肺的哭腔,泪水浸湿了温祈安的后颈,滚烫而酸涩,“妈妈就剩你一个了!你不能这样对我!你哥哥已经没了,你要是再出事,妈妈也活不成了,妈妈会跟着你一起走的!”

脖颈间的湿润触感,让温祈安混沌的思绪清晰起来。

他想起与顾浔野最后的那次聊天,电话里,顾浔野的声音温和而郑重:“祈安,别忘了多关心关心温女士。”

原来那是哥哥最后的嘱托。

温祈安浑身一震,握着刀的手无力地松开,刀具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板上,发出刺耳的声响。

他转过身,紧紧回抱住温书瑶,像个迷路的孩子般,将头埋在母亲的肩头,压抑已久的哭声终于爆发出来。

卧室里,母子俩相拥而泣,泪水交织在一起,盛满了无尽的悔恨与伤痛。

温祈安彻底放弃了寻死的念头,他答应过哥哥,要照顾好妈妈,守护好这个家。

从今往后,这个家,只能靠他撑起来了。

叶邵尘硬生生接过了顾浔野留下的公司。

那些错综复杂的股权架构、晦涩难懂的商业条款,他从前一窍不通,却凭着一股执拗的决心,日夜埋首钻研,指尖翻烂了厚厚的资料,眼底熬出了红血丝也不肯停歇。

就在这连轴转的忙碌里,他意外撞破了顾浔野藏得极深的秘密。

关于“y先生”的秘密。

他坐在顾浔野曾经的办公椅上,指尖无意间点开了加密文件夹,密密麻麻的邮件瞬间铺满屏幕,发件人一栏清一色标注着全国各地慈善机构、福利院的名称。

邮件里没有华丽的辞藻,只有朴实的感谢与受助者的近况,字里行间全是被温柔托举的暖意。

叶邵尘盯着那些文字,喉咙突然哽得发疼,他缓缓将头埋进臂弯,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。

原来顾浔野,从来都不是只活在众人仰望里的商业传奇,还在无人知晓的角落,用最沉默的方式,给了无数人活下去的希望。

这样的人让他怎么不去喜欢。

顾浔野不在了,但“y先生”的使命从未中断。

每个约定的日子,他都会坐在顾浔野的办公室上,按下转账按钮,仿佛这样,就能离那个温柔的人更近一点。

在他心里,顾浔野从未离开,始终用那些不为人知的善意,温暖着他,也温暖着整个世界。

那之后,温书瑶平静地发布退圈声明,关掉了所有社交账号,将那些光鲜亮丽的过往彻底尘封。

她知道自己必须振作,不仅是为了还在悔恨中沉沦的温祈安,更是为了告慰顾浔野的在天之灵。

她忍不住反复反思,如果当初没有执意把那个无依无靠的孩子领回家,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种种纠葛?

可转念一想,若没有那场相遇,他们又怎能成为彼此牵挂的一家人。

她只有这一个儿子了,可顾浔野走后,却总在温祁安身上看到顾浔野温和的影子。

那份亏欠感便愈发浓烈,她对不起顾浔野,对不起那个始终把温家当亲人、却被命运辜负的孩子。

时光一年年流转,奇怪的是,往后每一年的特定日子,温家总会收到一份准时送达的礼物,还有一个包装精致的蛋糕。

顾浔野他或许早就预料到了往后的岁月,所以提前备下了这些温暖,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。

他永远在,自己永远是温家的一份子。

那些礼物,是他留给温家最后的温柔,也是他对“家人”二字最真挚的注解。

——

而叶邵尘也得到了顾浔野的死讯,他也不知道顾浔野葬在何处,和温祈安一样,他固执地认为是肖择禹把人藏了起来。

当肖择禹面无表情地告诉他“顾浔野死了,心脏病突发”时,叶邵尘瞬间红了眼,情绪像炸开的火药般失控:“不可能!不可能这么快!”

他攥着肖择禹的衣袖,声音带着崩溃的嘶吼,“不是说好了吗?你说过我可以救他的!我已经同意了,我是心甘情愿的!”

肖择禹的眼神冰冷,话语没有半分波澜:“已经晚了。”

叶邵尘哪里肯信。

叶邵尘和温祈安分明是同一类人,都带着偏执的执念,不愿接受这突如其来的结局。

叶邵尘一遍遍追问、辩解,试图推翻这个残酷的事实,可肖择禹只是像完成任务般,机械地重复着“他确实死了”。

关于顾浔野的墓地,肖择禹自始至终未曾向叶邵尘透露半个字。

他知道顾浔野不想让叶邵尘死,而叶邵尘的心甘情愿只是一厢情愿。

他独自扛下了所有真相,也独自做了这个决定。

他不想让更多人去打扰他。

这是他们欠顾浔野的,也是肖择禹能为他做的,最后一件事。

——

一年后。

春风漫过海岸线时,带着咸湿的暖意,将冬日的凛冽彻底消融。

沙地上的灌木丛抽芽吐绿,鲜润的绿意顺着礁石蔓延,连空气里都浮着草木与海水交织的清浅气息。

两块身影静立在石碑前。

石碑被打理得一尘不染,碑身光洁,从前空落落的位置,如今嵌着一张清晰的照片。

男人围着一条炽烈的红围巾,眉眼弯起,笑意温柔得能溺进春风里,手掌伸出,仿佛下一秒就要触碰身前的人。

夏怀将采来的野花轻轻放在碑前,花瓣上还沾着晨露。

身旁的肖择禹双手插在口袋里,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,可目光却柔得不像话,一瞬不瞬地凝望着石碑上照片里的人,眼底翻涌的情绪,是藏不住的深情。

两人相顾无言,只有海风轻轻拂过发梢。

夏怀早已猜到,肖择禹也深爱着顾浔野。

作为这本小说里意识觉醒的女主,她起初着实难以置信,像肖择禹这样的人,心底竟也藏着这样滚烫的爱意。

可转念一想,那是顾浔野啊。

那样温柔、那样耀眼,那样值得全世界偏爱的人,有人为他沉沦,本就是理所当然。

而夏怀身为这个世界的女主,自己选定了自己的男主,女主爱谁,谁就是男主。

而顾浔野是她心底认定的、唯一的男主。

两人放下了带的东西,便默契地转身离开。

暖融融的海风追着他们的脚步。

回头望去,墓碑上照片里男人的笑容,在春日的天光里,依旧明亮得晃眼,仿佛从未远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