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鸟渡川:温江鱼老娃的三千年秘事(2/2)

铸匠们围在大巫身边,仔细端详着兽皮上的图案,然后点了点头。他们知道,大巫想要的,不是一只普通的鸟,而是一只藏着古蜀人信仰的神鸟。

冶铸的过程,充满了艰辛。铸匠们在山坡上挖了一个巨大的熔炉,把铜矿石和木炭一层层铺进去,然后点燃柴火。火焰熊熊燃烧,把夜空照得通红。他们日夜守在熔炉边,添柴、鼓风,额头上的汗水像断了线的珠子,不停地往下淌。铜矿石在高温下慢慢熔化,变成滚烫的铜水,发出耀眼的光芒。

铜水炼成后,铸匠们小心翼翼地把它倒进陶范里。陶范是用黏土做的,里面刻着鱼老娃的纹路,还有云雷纹和太阳纹的装饰。铜水倒进陶范的瞬间,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,白色的蒸汽冲天而起。铸匠们屏住呼吸,生怕出一点差错。

不知耗费了多少个日夜,不知熔坏了多少块陶范,当陶范被敲碎的那一刻,一尊青铜神鸟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。它通高三十厘米,通体泛着青绿色的光泽,站在青铜神树的顶端,像一个沉默的守望者。它的喙部、爪子、翅膀,和鱼凫河畔的鱼老娃一模一样,连趾间的蹼膜纹路,都雕刻得清晰可辨。

大巫看着青铜神鸟,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。他伸出手,轻轻抚摸着神鸟的翅膀,嘴里喃喃自语:“神鸟降世,护我古蜀,岁岁平安,年年有余。”他说,这只神鸟,是鱼老娃的化身,它站在神树上,一头连着天上的神灵,一头连着地上的部落;它守护着古蜀的五谷丰登,守护着部落的生生不息。

后来,鱼凫部落渐渐融入了更广阔的古蜀文明,温江的河滩上,依旧有鱼老娃在捕鱼;广汉的祭祀坑里,青铜神鸟与神树一起,被埋进了厚厚的黄土里,一睡就是三千年。三千年的时光,足以让沧海变成桑田,足以让王朝更迭,却没能磨灭神鸟与鱼老娃之间的羁绊。

三、跨越千年的重逢

三千年的时光,像岷江的流水,匆匆而过。温江的稻田变成了高楼林立的城市,双流的河滩修起了宽阔的桥梁,广汉的黄土下,沉睡的青铜神鸟被考古队的铁铲唤醒,重见天日。

去年深秋,一个揣着一本翻得卷边的《蜀王本纪》的年轻人,蹲在三星堆博物馆的“神树与神鸟”展厅里,盯着展柜里的青铜神鸟,足足看了一个小时。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冰凉的玻璃,目光从神鸟的喙部移到爪子,再移到翅膀,眼神里满是惊叹。

他总觉得,这只青铜神鸟的模样,格外眼熟。直到他的目光落在神鸟收于身侧的翅膀上,落在那清晰可辨的蹼膜纹路里,他才猛地想起——这模样,和他小时候在府南河边见过的鱼老娃,简直一模一样!

小时候,他住在外婆家的合江亭附近。每天清晨,天刚蒙蒙亮,他就会被河面上的竹哨声吵醒。他扒着窗户往外看,总能看见渔民划着乌篷船,船舷两侧站着七八只鱼老娃。它们缩着翅膀,黑亮的眼睛盯着水面,只要渔民一声呼哨,就扎进水里,叼着鱼浮出水面。有一次,他好奇地跑到河边,凑到船边看。渔民笑着把一只鱼老娃递到他面前,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,摸着那坚硬的喙、有力的爪子,还有爪子上粗糙的鳞片。那触感,像刻在了骨子里,时隔多年,依旧清晰。

年轻人带着满心的疑问,去拜访了成都观鸟会的理事长沈尤。沈尤是研究四川鸟类与古蜀文明关联的专家,他的办公室里,堆满了各种鸟类的标本和照片。听了年轻人的疑问,沈尤笑了笑,从抽屉里翻出一叠鸬鹚的高清照片,指着屏幕说:“你看这张,鸬鹚的喙部弧度,从基部到尖端的粗细变化,和青铜神鸟的比例完全吻合;还有这张趾间蹼膜的照片,青铜神鸟翅膀下方隐约的纹路,其实就是模仿鸬鹚收翅时蹼膜折叠的样子。”

他又打开三星堆青铜神鸟的三维扫描图,指着屏幕上的细节说:“古蜀人造神很实在,不会凭空想象。他们崇拜的神灵,要么是能威胁生存的,比如蛇、虎,要么是能帮助生存的——鱼老娃显然是后者。它能帮着捕鱼,能救人性命,自然就成了他们崇拜的神鸟。”

年轻人恍然大悟。原来,三星堆的青铜神鸟,从来都不是凭空想象的神灵。它的原型,就是温江鱼凫河畔那些普普通通的鱼老娃;它站在青铜神树上守护的,从来都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,而是古蜀人对自然的敬畏,是部落与水鸟之间,那份跨越千年的羁绊。

从博物馆出来,年轻人回了一趟温江。他站在岷江边上,看着河面上盘旋的鱼老娃,看着它们扎进水里,叼着鱼飞出水面。阳光洒在水面上,波光粼粼,水鸟的翅膀划过天空,像一道黑色的闪电。

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笑声,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,正拄着拐杖,指着河面对身边的孩子说:“娃儿,看那鱼老娃,三千年了,它们还在这儿呢。”

风从岷江吹来,带着水汽的湿润,也带着三千年的故事。年轻人站在风中,看着那些黑羽水鸟,忽然明白,那些藏在鱼老娃翅膀里的秘密,从来都没有消失——它刻在青铜神鸟的纹路里,藏在老茶馆的闲谈里,也融进了这片土地上,一代又一代人的血脉里。只要岷江的水还在流,只要鱼老娃还在河面盘旋,这个故事,就会一直流传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