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9章 士族联盟再密谋(1/2)

江南腊月的寒雨,淅淅沥沥打在柳府的青瓦上,溅起的水花顺着檐角的铜兽衔环蜿蜒而下,在石阶上积成一个个深色的水洼。晚香堂内却暖得发燥,炭盆里的银丝炭燃得正旺,将众人的脸映得忽明忽暗,唯有主位上的柳承业,脸色比阶前的寒雨还要沉。

他指间的羊毫笔悬在账册上方,迟迟没有落下。册页上“秋收总账”四个朱字旁,密密麻麻记着各项收支,最扎眼的是“粮价”一栏——去年此时还能四两白银一石的粟米,如今竟跌到了一两二钱,末尾那个向下的红箭头,像根针似的扎得他眼疼。

“柳大人,还琢磨那本破账?再算,粟米也长不回去年的价了。”堂下传来粗声粗气的抱怨,淮南盐商秦万山拍着大腿站起身,锦缎袍子上的盘扣都崩开了一颗,“咱当初听你的,把半数身家都押在粮囤上,等着开春旱情再涨一波,结果呢?沈序那本破册子一颁,西北百姓自己都能种出粮,江南的粮船堵在码头卖不出去,再囤下去,咱都得喝西北风!”

这话像块石头投进滚油里,顿时炸开了锅。苏州士族代表周启元推了推鼻梁上的玳瑁眼镜,慢悠悠道:“秦老板莫急,柳大人召咱们来,不是听你哭穷的。要我说,根子还在沈序那小子——他凭一本册子就搅得天下粮市翻了天,咱们士族的体面,都被他那‘百姓能懂’的俗物踩在脚底下了。”

柳承业终于放下笔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他起身走到窗边,望着庭院里被雨水打蔫的腊梅,沉声道:“周兄说得在理。当年我一时糊涂,跟着他刻什么手册木版,以为是积德行善,如今才知是养虎为患。我儿文彦在算学馆,天天跟着苏微那女先生摆弄算筹,张口闭口‘实证’,连祖宗传下的田庄经营之法都忘了,这难道不是沈序的罪过?”

“何止是罪过!”角落里突然响起一声冷笑,前吏部侍郎温彦博抚着山羊胡,眼神阴鸷,“沈序如今圣眷正浓,又有宋廉在朝堂上为他摇旗呐喊,再让他把那套‘实证之法’推广到岭南、西南,咱们这些靠田产、粮商立足的世家,迟早要被他连根拔起。当年虞嵩大人何等风光,还不是被他用盐铁案拉下马?如今他要对付咱们,不过是迟早的事。”

提到虞嵩,堂内瞬间安静下来。谁都记得那位前盐铁转运使的下场——被沈序查出私铸盐铁、勾结二皇子的罪证,最终落得个抄家流放的结局。秦万山咽了口唾沫,声音都发颤:“温大人的意思是……咱们要学虞嵩当年的法子?可他最后也没斗过沈序啊。”

“蠢材!”温彦博瞪了他一眼,“虞嵩败就败在急功近利,只敢在盐铁里动手脚,还被沈序抓了实证。当年他联合二皇子构陷太子,用的是‘星象异动’那套虚的,沈序纵有天大本事,难道还能跟老天爷掰扯?咱们要学的,是那份借势而为的手段,不是他那笨到家的收尾。”

柳承业转过身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。他走到堂中央,亲手为众人斟上热茶:“温大人所言极是。沈序的软肋,恰恰是他最看重的‘实证’。他说西北粮产翻倍,谁见过?他说陶管能抗旱,谁能保证没有疏漏?咱们只要在这些地方做些文章,不愁扳不倒他。”

“柳大人有何高见?”周启元来了精神,往前凑了凑,眼镜滑到了鼻尖上,“总不能也学虞嵩伪造星象吧?如今陛下最信的就是实打实的功绩,那套虚的怕是行不通。”

“自然不用星象。”柳承业呷了口茶,缓缓道,“沈序要去岭南推广实证之法,那地方山高路远,消息传递不便。咱们可让人在岭南散布流言,说他为了赶工期,强征民夫修水渠,逼得百姓家破人亡。再找几个流民,让他们拿着‘血书’去京城告御状——当年虞嵩用假星象,咱们用‘活证据’,哪个更让陛下动心?”

秦万山一拍桌子,差点把茶碗震翻:“好主意!咱有的是银子,找几十个流民还不容易?再给他们纹上几道假伤疤,哭天抢地的,保管御史台那些人闻风而动。”

“慢着。”温彦博摆手制止,“光有民怨不够,还得有朝堂的由头。沈序编的《农桑实证总纲》,里面引用了不少《考工秘录》的内容,咱们可参他一本‘僭越’——《考工秘录》是先帝钦定的官修典籍,他一个经略使,竟敢随意删改增补,这不是藐视皇权是什么?”

周启元眼睛一亮,推了推眼镜道:“温大人这招釜底抽薪!当年二皇子就是被人参了‘私改经义’才失了圣心,沈序如今的势头,比当年的二皇子还盛,陛下心里肯定也有顾忌。咱们再联合几个守旧的老臣,在朝会上一唱一和,不愁陛下不疑心。”

柳承业点了点头,又补充道:“还有钱琛那厮,如今仗着沈序的势,在西北开了十几家粮行,抢了咱们多少生意。咱们可暗中查他的账,他粮行里‘买种子赠手册’的勾当,定有偷税漏税的地方。把他抓起来一审,让他咬出沈序指使,到时候‘结党营私’的罪名就坐实了。”

“妙啊!”秦万山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,“钱琛那老小子,以前跟咱们称兄道弟,如今抱了沈序的大腿就忘了本,早该收拾他了。不过柳大人,咱们这么干,会不会太冒险?要是被宋廉查出来……”

“宋廉又如何?”温彦博冷笑一声,“他虽是御史中丞,可咱们联合了江南、淮南十八家士族,还有京城的几位老大人撑腰。当年虞嵩倒台,是因为他自己不干净,咱们只要把证据做扎实,让沈序百口莫辩,宋廉就算想保他,也无从下手。”

柳承业走到墙边,掀开挂在墙上的《江南舆图》,指着岭南的位置道:“岭南节度使是我的门生,他会配合咱们做好‘民怨’的戏码。京城那边,温大人负责联络老臣,周兄你精通笔墨,就负责起草弹劾的奏折,秦老板……”他看向秦万山,“你去打点京城里的驿卒和狱卒,确保消息传递顺畅,钱琛那边也得靠你盯着。”

秦万山拍着胸脯保证:“放心,咱别的没有,就是银子多。京城里那些驿卒狱卒,见了银子比见了亲爹还亲,保管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。”

就在这时,堂外传来一阵轻响,柳承业的管家匆匆走进来,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。柳承业脸色微变,挥了挥手让管家退下,然后对众人道:“沈序明日就要从湖州动身,去岭南巡查。咱们的动作要快,必须在他到岭南之前,把‘民怨’的戏码做足,让京城的奏折先一步递到陛下案头。”

“这么急?”周启元有些意外,“咱们的人还没赶到岭南呢。”

“越急越好。”温彦博道,“沈序这小子做事向来雷厉风行,要是等他在岭南扎下根,再想找他的麻烦就难了。咱们就趁他路途奔波,首尾不能相顾的时候动手,打他个措手不及。”

柳承业从抽屉里取出一封密信,递给温彦博:“这是我写给岭南节度使的信,里面有具体的安排。你让人快马送过去,让他务必在正月十五之前,把‘流民告御状’的戏码演起来。”

温彦博接过密信,小心地塞进袖中,然后站起身道:“事不宜迟,我这就动身去京城。诸位记住,咱们此次行事,务必小心谨慎,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。当年虞嵩就是因为行事不密,才被沈序抓住了把柄,咱们可不能重蹈覆辙。”

“温大人放心。”柳承业沉声道,“咱们这次布的是天罗地网,沈序就算有三头六臂,也难逃一死。只要扳倒了他,江南的粮价就能涨回去,咱们士族的体面,也能找回来。”

秦万山端起茶碗,一饮而尽,抹了抹嘴道:“为了咱们的身家性命,为了士族的荣耀,干了!”

众人纷纷端起茶碗,碗沿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,在寂静的堂内显得格外刺耳。窗外的寒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,仿佛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阴谋奏响序曲。

柳承业送众人出门时,特意看了一眼庭院里的腊梅。那几株腊梅是他祖父亲手栽种的,如今虽被雨水打蔫,可枝干依旧挺拔。他想起沈序当年在柳府说过的话:“士族的荣耀,不在于田产多少,而在于能否为百姓做事。”那时他只当是年少轻狂的空话,如今却觉得格外讽刺。

“沈序啊沈序,不是我容不下你,是你容不下咱们士族的生存之道。”柳承业喃喃自语,眼中闪过一丝狠厉,“你用实证之法毁了咱们的根基,就别怪咱们用朝堂的规矩,送你上路。”

回到晚香堂,柳承业重新拿起账册,这一次,他毫不犹豫地在“粮价”一栏旁写下“处置”二字。他知道,从他决定联合士族构陷沈序的那一刻起,他就再也回不去了。要么扳倒沈序,重振士族的荣光;要么一败涂地,落得和虞嵩一样的下场。

与此同时,湖州码头的一艘官船上,沈序正和苏微整理着岭南的资料。苏微指着地图上的一处标记道:“沈先生,岭南多雨,咱们的《农桑实证总纲》里,关于防洪的内容还不够详细,到了那边,得先实地勘察一下。”

沈序点了点头,拿起笔在地图上做着批注:“你说得对,实证之法,最忌纸上谈兵。咱们这次去岭南,不仅要推广抗旱的法子,还要根据当地的气候,补充防洪、排涝的内容。”

王二憨扛着探水夯走进船舱,粗声粗气道:“沈先生,船都准备好了,明日一早就能出发。俺听说岭南的水脉可复杂了,不过有俺这探水夯在,保管能找出最好的水源。”

沈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有王巡检在,我自然放心。不过岭南不比西北,蚊虫多,气候也湿热,你可得做好准备。”

王二憨咧嘴一笑:“俺啥苦没吃过?当年在黄河治水,比这苦十倍的日子都熬过来了。只要能帮百姓找出水脉,种出粮食,俺就高兴。”

沈序望着窗外的夜色,心中充满了期待。他不知道,一场针对他的阴谋,正在江南的寒雨中悄然酝酿。柳承业等人的算盘打得噼啪响,他们以为自己布下了天罗地网,却不知沈序的“实证之法”,早已在百姓心中扎下了根,而百姓的信任,才是最坚固的盾牌。

次日一早,湖州码头锣鼓喧天,百姓们捧着粟米穗子,站在码头两侧为沈序送行。周肇端走上前,递给沈序一袋新收的粟米:“沈先生,这是今年江南的新米,你带着去岭南,让那边的百姓也尝尝咱们江南的收成。”

沈序接过粟米,心中暖流涌动:“多谢周兄。等我在岭南站稳脚跟,就派人来接你们,咱们一起把实证之法推广到岭南的每一个村落。”

船帆升起,在百姓的欢呼声中,官船缓缓驶离码头,朝着岭南的方向而去。沈序站在船头,望着越来越远的江南岸,心中充满了斗志。他知道,前路不会平坦,可只要有百姓的支持,有实证之法的指引,他就无所畏惧。

而此时的柳府,柳承业正站在窗前,看着远处的码头方向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他转身对管家道:“去告诉秦万山,让他立刻派人去岭南,务必在沈序到达之前,把事情办妥。”

管家躬身应道:“是,老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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