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3章 断剑焚心(1/2)

“喀。”

那声响如此轻微,像冰面下第一道裂痕蔓延,又像琉璃盏在指尖寸寸碎裂的叹息。但落在玄麟耳中,却不啻于九天惊雷,炸响在神魂最深处。

不是预料中摧枯拉朽的碰撞,不是真气湮灭的轰鸣。那声“喀”,来自于他自身——来自于他虚握的、凝聚了“玄龙吞天”大半威能的右掌心。

掌心那枚由纯粹玄龙真气压缩到极致、炽烈如微型太阳的玄黑气团,在与霜雪剑尖凝练到极致的雪亮剑罡触碰的刹那,核心处,竟毫无征兆地,崩开了一道细微的、幽蓝色的裂隙。

裂隙出现的瞬间,时间仿佛真的凝固了。

玄麟“看见”了那裂隙深处——那不是虚空,也不是他熟悉至深的、奔腾灼热的玄龙真气,而是一缕极其纤细、却冰冷到超越感知极限的幽蓝丝线。它静静地躺在狂暴灼热的真气核心,像潜伏在火山岩浆深处的万载寒髓,与周围毁天灭地的炽烈格格不入,却又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共存着,甚至……滋养着、调和着那股暴烈,让它更凝练,更精纯,更易掌控。

这是他当年突破玄龙真经第六重时,于真气暴走、走火入魔的边缘,萧雪渡入他体内,助他稳固根基、调和阴阳的那缕“霜雪本源”。

他从未真正炼化它,也无法炼化。它只是安静地蛰伏在他真气最深处,像一道温柔的枷锁,也像一枚淬了蜜的毒针。这些年,他修为日深,玄龙真气愈发霸道狂猛,这道异种真元的存在感也越来越弱,弱到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它的存在。

直到此刻。

直到萧雪燃烧生命本源,将第七重“冰魄归元”的终极寒意,随着她的剑,她的血,她的道,毫无保留地刺向他,刺向他这玄龙真气的核心。

同源而异质的力量,在最激烈的碰撞点,引爆了最深沉的潜伏。

那道幽蓝裂隙甫一出现,便以惊人的速度蔓延、分叉,像在墨玉核心绽开的冰裂纹。每一道裂隙的延伸,都伴随着玄麟掌心那狂暴气团内部结构的崩解。炽热与极寒在他掌心方寸之地疯狂对撞、湮灭、又奇异地交织,生出无数细碎的电弧与空间褶皱,发出令人牙酸的、仿佛琉璃与金属同时被碾碎的刺耳噪音。

玄龙吞天的恐怖吸力,戛然而止。那盘踞在他身后、狰狞咆哮的玄黑龙影,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,巨大的虚影剧烈震颤,明灭不定,片片玄黑龙鳞般的能量碎片,竟开始从边缘剥落、消散。

萧雪的剑,就在这内外交困、结构濒临崩溃的玄黑气团中,一寸寸,坚定地,刺了进去。

没有摧枯拉朽,只有缓慢而清晰的切割与冻结。晶莹的剑罡所过之处,狂暴的玄龙真气像是被投入绝对零度的烈焰,瞬间失去所有活性,凝固、结晶,化作一片片幽蓝与玄黑交织的、怪异而美丽的冰晶,簌簌落下。

剑尖,穿透了那枚行将溃散的气团,点向了玄麟虚握的掌心。

玄麟的右手,那刚刚震碎“冰魄归元”冰封、此刻却遍布铠甲裂痕的右手,在那剑尖及体的前一刻,猛地向后一缩,五指倏地张开,变抓为掌,一掌拍在了霜雪剑的剑脊之上!

“铛——!”

这一次,是实打实的、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!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轰然炸开,将方圆十丈内的积雪、砂石、乃至几具倒伏的尸骸,尽数掀飞、清空!地面龟裂,露出下面冻得坚硬的黑色泥土。

玄麟闷哼一声,身形向后滑退,双脚在冻土上犁出两道深沟,直至三丈开外,方才堪堪稳住。覆盖右掌的玄铁护手彻底碎裂,化为齑粉簌簌落下,露出其下皮开肉绽、焦黑与冰蓝交织、甚至隐隐可见白骨的手掌。鲜血刚刚涌出,便被残留的炽热真气蒸干,又被紧随而来的寒气冻结,在手背上凝成一片诡异的血冰混合物。整条右臂的铠甲裂缝更多,扭曲得不成样子,软软垂下,不住颤抖。

萧雪的情况更糟。

她本就已是强弩之末,这凝聚了最后心力、本源、乃至生命的一剑被玄麟以受伤为代价强行拍偏,反震之力如同巨锤,狠狠砸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经脉和内腑之上。

“噗——!”

一大口混杂着暗紫血块和内脏碎片的鲜血,从她口中狂喷而出,将身前的地面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深褐色。她握剑的手虎口崩裂,鲜血顺着剑柄、剑锷蜿蜒流下,滴落在霜雪剑那晶莹的剑身上,竟发出“嗤嗤”的轻响,被剑身自带的寒气冻结成一颗颗细小的血珠,又滚落下去。

她再也支撑不住,单膝重重跪倒在地,霜雪剑“呛啷”一声拄在身前,才勉强没有彻底倒下。剑身插入冻土,兀自发出低微的、哀鸣般的颤音。她低着头,长发散乱垂下,遮住了脸庞,只有肩膀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,每一次颤抖,都伴随着压抑的、痛苦的咳呛,更多的血沫从她指缝和唇边溢出。

天地间,只有朔风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呼啸。

远处的厮杀声,不知何时,竟也渐渐稀疏、低落下去。还能站着的士兵,无论是玄麟麾下的玄甲精锐,还是萧雪带来的北境残军,都下意识地停住了手中的兵刃,望向这片风暴的中心。他们脸上沾满血污,眼神里除了麻木的杀意,更多的是无法理解的震撼,与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。

这两个人,他们的统帅,他们的宿敌,他们的……传说。此刻,一个右臂近乎全废,铠甲破碎,狼狈而立;一个跪伏于地,以剑支地,呕血不止。惨烈如斯。

可那股弥漫在两人之间,无形却有质,仿佛连天地风雪都要被凝固、被点燃的惨烈气机,却比任何金戈铁马的冲锋,都要让人心悸,让人窒息。

玄麟缓缓抬起左手,抹去嘴角渗出的一丝血迹。他的目光,落在自己惨不忍睹的右手上,又移向跪在数丈外,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萧雪身上。面甲挡住了他所有的表情,只有那双眼睛,在阴影中亮得骇人,复杂得如同此刻他体内冰火交织、濒临崩溃的真气。

“霜雪本源……”他低声重复,声音嘶哑,像是在问萧雪,又像是在问自己,“原来……你早就埋下了种子。在我玄龙真气的最深处。”

他一步步,踩着龟裂的冻土和碎冰,向萧雪走去。脚步很慢,很沉,带着重伤后的虚浮,却异常坚定。每走一步,他脚下蒸腾起的灼热气息与空气中残留的寒意碰撞,就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,腾起缕缕扭曲的白烟。

“调和阴阳,助我突破……”他低低地笑了起来,笑声干涩,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与嘲弄,“原来不只是调和。你在等,等我将它炼成本源的一部分,等我离不开它,等它成为我最强的倚仗,也成为……最致命的破绽。好算计,真是好算计,我的……好师姐。”

他终于走到了萧雪面前,停下脚步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。这个距离,他能清晰地看到她发丝间沾染的雪粒和血污,能看到她因剧痛而微微抽搐的肩膀,能看到她拄着剑、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的手,在无法控制地颤抖。

萧雪没有抬头,只是咳着,低低地笑,笑声混在咳嗽和血沫里,破碎不堪:“咳……彼此……彼此。你不也……早就看穿了‘冰魄归元’的虚实?方才那一掌……你本可以震断我的剑,却只是拍偏……留了力。是觉得……我必死无疑,无需多此一举?还是……”

她喘息着,艰难地抬起头。沾血的发丝贴在脸颊,脸色白得像地上的雪,唯独那双眼睛,依旧清亮,映着玄麟铁甲破碎的身影,也映着这灰暗苍穹下无尽的荒凉。

“……还是,你那颗自以为冷硬如铁的心……终究,软了那么一丝?”

玄麟沉默。覆着破损左掌护甲的手指,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。

他看着萧雪的眼睛,看着那里面自己的倒影,狼狈,狰狞,却似乎也有什么东西,在寸寸碎裂。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,也是在这样一个风雪天,在苍雪山后崖那株老梅树下,少女挽着剑花,一片梅花恰好落在她发梢。他伸手想去拂开,她却先一步转头,眼眸清亮如寒潭映月,对他微微弯了弯嘴角:“看什么?专心练剑。”

那时风很轻,雪很柔,梅香很淡。他以为,那样的日子,会是永远。

“心软?”玄麟的声音冷了下去,比这北境最深的冻土还要冷硬,“萧雪,你未免太高看自己,也太小看朕了。”

他抬起还能活动的左手,五指虚张,对准了萧雪低垂的头颅。掌心之中,暗红色的光芒开始凝聚,虽然远不如之前右手的“玄龙吞天”那般威势滔天,却更加凝实,更加阴郁,带着一股焚尽万物、灭绝生机的死寂之意。那是玄龙真经中另一式杀招——“赤炼诛心”!专毁经脉,蚀神魂,中者无救。

“朕留你性命到现在,只是想看清楚,你这最后一剑,到底还藏着多少‘惊喜’。”玄麟掌心的暗红光芒越来越盛,将他破损的左掌映得如同烧红的烙铁,“现在,看清楚了。你已油尽灯枯,霜雪剑也再无余力。你的道,到此为止了。”

萧雪看着他掌心那团代表着死亡与终结的暗红光芒,脸上没有恐惧,甚至没有什么悲喜。只有一种深深的、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殆尽的疲惫。她握着霜雪剑的手,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轻微的“咯咯”声,试图再次抬起,哪怕只是一寸。可手臂重若千钧,体内空空荡荡,连最后一丝暖意都在飞速流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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