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5章 御驾亲临暗潮涌 品鉴会中藏机锋(1/2)
三日光阴,倏忽而过。雍王驾临之日,终是在塑北郡城上下翘首以盼、又隐约紧绷的气氛中,到来了。
天色未明,净街的号令早已下达。自城门至城东皇家别苑的宽阔御道,被清水洒扫,黄土垫道,两侧每隔十步便有披甲持戈的兵丁肃立,目光锐利,戒备森严。沿街商铺住户,皆被要求悬灯结彩,门户紧闭,不得随意探头张望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香烛、尘土和铁甲气息的庄重肃穆。
辰时三刻,远处传来悠长雄浑的号角声,紧接着是隆隆的车轮声和整齐划一、沉重如雷的步伐声。御驾,入城了。
陈羽并未在街头围观的人群之中。他按内卫的指示,也出于自身安全考虑,选择待在“松韵斋”后院的阁楼上,与周文清一同,透过特意预留的窗户缝隙,远远眺望。
只见旌旗招展,仪仗煊赫。开道的金瓜钺斧、旗罗伞扇在秋日阳光下闪烁着耀目的光芒。身着鲜明铠甲的羽林卫骑兵,队列严整,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富有韵律的声响,带来无形的威压。随后是数十辆装饰华贵、由健骡牵引的马车,以及更多徒步护卫的精锐士卒。在队伍中央,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的,是一辆规制明显超出常制的明黄色九龙辂车,车帘低垂,看不清内里情形,但那份属于天家贵胄的无上威严,已扑面而来。
御驾队伍绵长,行进速度不快,透着皇家特有的从容与气度。沿途除了兵甲摩擦与脚步车轮声,竟无半点百姓喧哗,只有负责引导的礼官偶尔高亢的唱名声,在肃静的街道上回荡。
“天家威仪,果然不同凡响。” 周文清低声感叹,眼中带着敬畏。
陈羽默默点头,心中却无多少激动,反而更加警惕。这看似威严平和的入城仪式之下,不知隐藏着多少暗流与杀机。“黑鸮”、封不害、还有那神秘的“灰雀”,他们会选择在何时、以何种方式发难?是在这众目睽睽的御道之上?还是在守卫更加森严的别苑之内?抑或是,另辟蹊径?
御驾队伍缓缓驶过,最终消失在通往城东皇家别苑的街道尽头。街道两侧的兵丁并未立刻撤离,反而加强了巡逻。城中的警戒级别,达到了最高。
“好了,雍王殿下已安然入城,入住别苑。接下来几日,郡城怕是要更加热闹,也更要小心了。” 周文清关上窗户,对陈羽道,“陈先生,我们的‘品鉴会’定在明日下午,帖子都已送到。届时,除了会中同仁和几位相熟的文士,郡守府那边,老夫人和三夫人可能会派人来观礼,沈公也会到场。甚至……如果运气好,或许会有贵人身边的某位清客或属官,因对新布感兴趣而前来。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,务必准备周全。”
“周先生放心,样品、说辞、流程,都已反复斟酌,绝无疏漏。” 陈羽道。他知道,明日的“品鉴会”,不仅是他商业上的一次重要展示,更可能是一个特殊的“舞台”。内卫让他“高调”,或许也希望借这个相对公开、又有一定层次的活动,观察可能出现的“异常人物”。
“另外,” 周文清压低声音,“沈公方才悄悄递话,说贵人抵埠,诸事繁杂,内卫那边……或有动作。让我们这几日,一切如常,但需格外留心自身安全,尤其明日的品鉴会,人员混杂,更需谨慎。”
陈羽心中一凛。内卫或有动作?是针对“黑鸮”的收网,还是应对可能出现的变故?他点头道:“晚辈明白。明日我会让陈川多带些可靠人手,混在仆役和宾客之中,暗中警戒。”
两人又商议了一番明日细节,陈羽才告辞离开。返回住处的路上,他能明显感觉到郡城气氛的变化。御驾入城带来的短暂肃静之后,是一种压抑的、暗流涌动的紧张。街上行人明显少了,且大多步履匆匆,神色警惕。巡逻的兵丁和便装探子的密度大大增加,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角落。
回到住处,陈川立刻迎上来禀报:“大哥,咱们附近那几个眼生的人,今天一早就撤了。但街口多了两个扮作乞丐的暗桩,还有对面茶楼那个位置,换了个卖杂货的老头,眼神活泛得很,不像普通小贩。另外,家里刚刚收到青阳村快马送来的信,说村里和工坊一切安好,让大哥放心。”
眼生的撤了,换了更隐蔽的?是内卫调整了部署,还是“黑鸮”的人换了监视方式?陈羽无暇细究,只要家中无碍,便是最大的安慰。
他拆开家信,是薄淑秋的笔迹,报平安之余,也提及工坊新一批“高支纱”已试纺成功,质地更佳;后山鹰嘴崖一切如常,王大叔带着学徒又改进了两处纺车部件的结构;安哥儿近日已能咿呀学语,甚是可爱;苏晚晴身子日渐康健,只是时常惦记他……看着熟悉的字迹和温暖的家长里短,陈羽心中涌起一股暖流,也愈发坚定了要扫清一切威胁、守护这份安宁的决心。
是夜,雍王下榻的皇家别苑方向,灯火通明,隐约有丝竹管弦之声随风飘来,似乎在举行接风宴饮。而郡城其他地方,则沉浸在一片外松内紧的寂静之中。陈羽早早歇下,养精蓄锐,准备迎接明日的“品鉴会”。
翌日,午后未时。“松韵斋”后园“沁芳轩”内,已然布置妥当。长案铺着雪白杭绸,上面分门别类,陈列着“青阳工坊”带来的数十种新布样品,从最普通的靛蓝扎染棉布,到最新试制的“高支细纱”提花锦、妆花罗,琳琅满目,流光溢彩。轩内摆放了十数张椅子,桌上备有香茗点心。园中廊下,也设了几处散座,供稍后到的宾客休息观景。
周文清作为主人,与沈茂才一同,早早便在轩内迎候。陈羽则带着陈川和几名扮作伙计的护院,在园中各处巡视,最后一遍检查布匹摆放、人员安排和安保细节。他注意到,园中除了“松韵斋”原有的仆役,还多了几个面孔陌生、但举止干练的“帮闲”,在不起眼的角落默默做事,目光却不时扫过入口和园中通道。应是内卫或沈茂才安排的人手。
未时三刻,宾客陆续到来。多是“新布同业会”的成员东家、掌柜,以及几位与周文清交好、在郡城文坛有些名望的士子。众人相互寒暄,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长案上那些精美绝伦的新布所吸引,赞叹声不绝于耳。
巳时初,郡守府的车驾到了。来的并非老夫人本人,而是她身边那位得力的管事嬷嬷,以及郡守夫人的一位贴身侍女。两人代表老夫人和夫人前来观礼,并带来了老夫人的口信,对“青阳新布”再次表示赞赏,并期待“品鉴会”成功。周文清和陈羽连忙上前见礼接待,将二人引至上座。
紧接着,沈茂才陪着一位年约四旬、面容清癯、身着青色常服、气度儒雅的中年文士走了进来。周文清一见,眼中闪过一丝讶色,连忙迎上,恭敬行礼:“学生见过杨学士!不知学士驾临,有失远迎,万望恕罪!”
杨学士?陈羽心中一动,迅速在记忆中搜寻。塑北郡有哪位姓杨的学士?难道是……那位致仕后回乡荣养、曾官至翰林院侍读学士的杨慎行杨大人?这位可是真正的清流名宦,文坛耆宿,虽已致仕,但在士林和朝中影响力不小。他竟然也来了?是沈茂才请来的,还是……
“文清不必多礼。老夫闲居在家,闻听有此雅集,能观新布,会旧友,故而前来叨扰,莫要嫌我老朽才好。” 杨慎行笑容温和,目光在园中扫过,在陈羽身上略一停留,微微颔首。
“学士能来,蓬荜生辉,晚辈求之不得!” 周文清连忙道,又为陈羽引见,“陈先生,这位便是致仕荣归的翰林院杨慎行杨老大人。杨老,这位便是‘青阳新布’的创制者,陈羽陈先生。”
陈羽上前,深施一礼:“晚辈陈羽,拜见杨老大人。老大人光临,晚辈荣幸之至。”
杨慎行仔细打量了陈羽几眼,抚须道:“嗯,少年才俊,气度沉凝,不错。前日老夫在郡守府,听肖老夫人提起你,说你不仅于商事颇有建树,所着《西游》亦是奇书,更难得心怀忠义,踊跃报效。今日一见,果然名下无虚。”
“老大人过奖,晚辈愧不敢当。” 陈羽谦逊道,心中却是一震。杨慎行提到“在郡守府听肖老夫人提起”,这说明老夫人确实在贵人圈子里为他美言了,而且连杨慎行这样的人物都已知晓。这既是好事,也意味着他更加引人注目了。
众人重新落座。周文清作为主人,简要致辞,再次阐述了“同业会”宗旨和此次“品鉴会”的目的。接着,便由陈羽上前,为众人详细介绍和展示各类新布。
有了前次在郡守府的经验,陈羽此次更加从容。他依旧从最质朴的棉布讲起,强调“用心”与“惠民”,然后逐步展示技艺更复杂、花色更精美的品种。他语言清晰,讲解深入浅出,既说工艺难点,也谈设计巧思,更不忘提及对民生、对地方经济的带动,将商业、技术和情怀结合得恰到好处,引得在场商人频频点头,文士们亦露出欣赏之色。那几位代表老夫人和夫人前来的女官,更是对几款花色雅致、质地柔软的绫罗绸缎爱不释手,低声交谈,显然极为满意。
杨慎行端坐椅上,听得颇为认真,不时微微颔首。当陈羽展示到那匹“海晏河清”扎染布,并提及其中“草木染”古法复兴和蕴含的“政通人和”寓意时,杨慎行眼中赞赏之色更浓,对身旁的沈茂才低语了几句,沈茂才含笑点头。
介绍环节结束,进入自由观赏和品鉴时间。宾客们纷纷起身,围到长案前,亲手触摸,细看花色,询问价格、产量、合作方式。周文清、沈茂才和陈羽周旋于众人之间,应答如流,气氛热烈融洽。
陈羽一边应付着众人的询问,一边留意着园内的动静。陈川带着人分散在四周,看似随意,实则警惕。那几个陌生的“帮闲”,也悄然移动位置,隐隐控制了园中几个要害出口和视线死角。一切似乎都在掌控之中。
然而,就在气氛渐入佳境之时,园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。守门的“松韵斋”伙计似乎拦住了什么人,正在低声交涉。
周文清眉头微皱,对陈羽使了个眼色,两人一同向门口走去。只见门外站着两人,为首的是个面皮白净、留着三缕鼠须、眼神带着几分精明与倨傲的中年人,正是“锦绣阁”的掌柜,孙不二!他身后跟着一个低着头、伙计打扮的年轻人。
孙不二?他怎么会来?帖子并未发给他!“锦绣阁”如今风雨飘摇,孙不二自身难保,此时出现在这里,意欲何为?
“孙掌柜,今日是‘新布同业会’内部品鉴,并未广发请柬。不知孙掌柜大驾光临,有何贵干?” 周文清上前一步,挡在陈羽身前,语气冷淡疏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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