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4章 微善存真(1/2)
沈言把最后一粒玉米从帆布包的缝隙里倒出来时,指腹蹭过包底的磨损处,那里藏着一道浅淡的划痕——是上次在山坳里被流民的石头砸中的。他把玉米扫进麻袋,动作很慢,像在清点什么细碎的心事。窗外的麻雀落在窗台上,歪着头看他,小眼睛里映着屋里昏黄的灯光。
“沈哥,厂长说还想让你跑一趟东北,那边知青捎信说,弄着点小米。”小王推门进来,手里拿着个搪瓷缸,里面的茶水已经凉透了。
沈言没抬头,把麻袋口扎紧:“不去了。”
小王愣了一下:“为啥?小米金贵着呢,厂里的工人……”
“我不是圣人。”沈言打断他,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,“跑不动了。”
小王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最终还是叹了口气,转身走了。他大概觉得沈言“怂了”,可只有沈言自己知道,他不是怂,是累了,是心里那点支撑着冒险的东西,快被磨没了。
他不是天生的善人。在部队的时候,他为了掩护战友,扣动扳机时眼睛都没眨过;转业后跑供销,为了抢一批紧俏的零件,跟人在仓库里打过架,手上的伤疤至今还在;甚至这次去东北,山坳里那十几个流民,如果他们再往前一步,他手里的猎枪绝不会犹豫。
他的手上,沾着血。
不是杀人如麻的恶,却也绝不是干干净净的善。那些血痕藏在指甲缝里,藏在枪托的木纹里,藏在每个辗转反侧的深夜里,提醒着他——你不是什么好人,别装。
给院里的孩子分粮时,他特意多给了槐花一把。小姑娘捧着玉米,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:“沈叔叔,你真好!”
沈言摸了摸她的头,没说话。他知道自己不好。如果不是这些孩子的眼睛太干净,干净得能照出他心里的脏,他或许连这点粮食都舍不得给。
傻柱凑过来,递给他根烟:“沈哥,真不跑了?”
“不跑了。”沈言点燃烟,吸了一口,呛得咳嗽起来,“再跑,命就得丢在那儿。”
“也是,”傻柱挠挠头,“那地方太险,不值得。”他大概永远不会知道,沈言怕的不是丢命,是怕再沾血,怕那些血痕盖过心里仅存的这点软。
那天晚上,沈言做了个梦。梦见在东北的雪原上,他举着猎枪,对准了那个刀疤脸流民。那人没躲,只是咧开嘴笑,露出黑黄的牙齿,胸口却突然涌出鲜血,染红了雪地,像朵妖艳的花。他想跑,却发现脚下全是血,越陷越深……
惊醒时,冷汗已经湿透了棉袄。他摸了摸腰间,那里本该别着猎枪,现在却空荡荡的——他回来后就把枪收进了空间最深处,不想再看见。
他走到桌边,打开抽屉,里面放着块磨得光滑的木牌,上面刻着个“安”字。这是他刚到四合院时,自己刻的,想求个安稳。可现在看来,安稳哪是那么容易求的?
他拿出空间里的酒,倒了一杯,一饮而尽。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,烧得他眼睛发烫。他想起那些在战场上倒下的战友,想起仓库里被他打趴下的对手,想起山坳里流民绝望的眼神。这些人,有的是敌人,有的是对手,有的只是饿疯了的可怜人,可他们的血,都或多或少沾在了他的手上。
他救不了他们,就像他救不了现在院里那些饿肚子的人一样。他能做的,只有守着自己的小屋子,给孩子们分点粮,让自己活得稍微像个人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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