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9章 敦煌索龙(1/2)

“索典事,计将安出?”司马楙急忙追问道。

“很简单,为了营造好气氛,我们也来个‘重译’。”索靖笑着眨了眨眼睛,颔首示意三个外使道:“等到陛下接见之时,你们就假装听不懂也说不来汉语,就用贵邦的土话说即可,最好再手脚比划一番,装作难理解的样子。然后找几个随从,就说是沿途请来的翻译,当场流利转述。”

三个蛮酋讶然无语,没想到要搞得如此复杂。

“典事,我自小学习汉家文字,实在是不会几句羌语。”封鞅愁苦地拱拱手,首先提出困难。的确如其所言,西南地区的汉羌杂处两百多年,双方的界限已经很淡化了。尤其是官府管制汉羌争执的话,汉人的话说得清,羌人的话听不懂,逆向后者促使学习汉语,以防吃亏。身为羌酋,封鞅更是如此。

“没关系,你就胡乱说即可。”索靖不以为然。

“而且,典事啊,我们的随从只会本部语言,怎么说充当‘中介转译’的语言呢?”范鼋也感到棘手,亦发问道。他在心中暗暗失望,没想到老师口中的礼仪之邦、中原上国,也会做这等事。

“叽里咕噜,阿莫哇啦,只要场面上过得去即可,谁会当真?只管警告叮嘱好他们,朝见时不要露怯,否则事后严厉惩处。”索靖长叹一口气,实在是不理解蛮夷的迟钝蠢笨。他又细细提点道:“本朝盛德远胜于汉,起码要设置个五道转译。至于中间语言的名称,也随便取几个就行,白牛羌、黑牛羌、红牛羌、蓝牛羌之类的均可。”

蛮酋们互相低语几声,摇摇头不再废话了。

“索典事,要是陛下看出来怎么办?”司马楙反倒不放心。

“你不言,我不言,何以知晓?”索靖轻松得很。

“万一有人看穿了告知呢?”司马楙的内心极度胆小。

“陛下亦不言。”索靖意味深长地告诫道。

“哦,哦!”观察着对方的表情,司马楙短哦一声,又拉长哦了一声,终于想清楚了。居父祖之业、无尺寸之功的天子司马炎,单纯需要文治武功来妆点自己,起码当下在乎的是面子而不是真相。故而即便是假的,只要没有传播成人人皆知的丑闻,也会配合着演戏,故意装作不知。索靖这个官僚世家子弟,可谓是把人心揣摩透了。

“还有个重要的事,比如说转译嘛,就以那位严翁为例好了,当做最后一道的汉译。严翁,你且上前来!”索靖伸了伸手,朝着人群招呼道:“试着说说看,‘汉魏禅让,圣君临朝,再造人间,澄清黄河,亿兆赖恩,万里怀德。故使林邑小国,来朝大晋上国。’”

严宙无奈地近前,用最标准的语调重复道。

“不对,不对,你既然是偏远之邦请来的,哪里有如此精通汉语的道理?” 岂料索靖反倒是不满意,摇摇头亲自示范道:“汉魏禅让,要读作‘寒唯衫狼’。澄清黄河,要读作‘逞卿晃贺’。如此等等,再加几个错字,要显得你所学的汉语,有浓重的林邑国口味,一听就是外邦人。”

“外邦人就不能说好汉语吗?”严宙不情不愿。

“事实中或可行,原则上不可以。”索靖坚定地否定道。

严宙无奈至极,只好学着那种古怪的腔调,按照命令重复叙述了三次,越说越是感到耻辱而低下头去。周围的官员,本来还想维持着肃穆的样子,只是听着他那歪七扭八的“汉语”,忍不住陆陆续续笑出了声,张轨更是捧腹不已。只有当事人索靖,仍旧是眉头紧锁。

“意思学到位了。但问题在于,三次的语调各不相同,仍需多加训练。这样吧,明天你们把五道转译的人选带来,由我亲自加以调教。到时候把敲定的发音写下来反复背诵,确保别在朝见时闹笑话。”全心想把此事当做政绩的索靖,注重每一丝的细节。

“你已经是最大的笑话了。”张轨默默在心中道。

“是!”三个外使拿足了利益,只好乖乖配合了。

“语言解决了嘛,接下来是衣着装饰。尚书请恕罪,下官就信口直言了。”索靖敷衍着客套一下,负手像看猴子似得打量着三人,还没等允准就继续说道:“最南端的是林邑国,那里是炎热之地。二王子范鼋,请不要穿着这么隆重正式的衣服,披着几条布挡着身体即可,再戴上彩羽帽。”

“我,我!典事大人啊,现在可是寒风袭来的秋季,傻子也知道在洛阳脚下,披着几块布是会冻坏的!再说了,我们林邑久为汉土,服饰穿戴一如中原,哪里有那种野蛮人的样子?”范鼋闻言吓得半死,紧张地以双手护住身体,生怕对方直接上来扯衣服。

“哎呀,范王子既然想多要点人才和工匠,就勇敢点为贵邦付出点吧。你尽管放心,朝觐的室内十分温暖,只要简单地完成了仪式,你就可以穿上衣服。我正是考虑到你们久熏汉风,才没有更进一步的要求呢,嘿嘿。”索靖一边安抚着,一边打量着另两个外使,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。

范鼋仍在犹犹豫豫,梁定、封鞅闻言心中一紧。

“再多赠汝百匹绢!”司马楙抛出诱惑道。

“好,好吧!”价码上了天平,范鼋咬牙同意。

“至于同样在南边绝远的扶严夷,据说是越人的后代。请梁定王子遵照古代越人的习俗,来个断发文身。头发剪到三寸长,文身文几条鱼,最为妥当。兼同你的亲随属下,一并如此,以防破绽。”索靖一只手支着下巴,一只手当空笔画,端详着梁定怪笑。

“不,不要!”梁定吓得魂飞魄散,使劲地甩着脑袋,几乎是哭腔说道:“那什么‘断发文身’,都是数百乃至上千年前的往事了!我们现在也好好穿着衣服、留着头发,遵守汉人的文明礼仪。典事忽然要我作蛮夷发饰和文身,这不等同于简单换个衣服,是事后抹不掉的,遗羞于世啊!”

“正因为如此,允你正常装束。”索靖安抚道。

“不行,身体发肤、受之父母!”梁定扭头而望。

“两百匹绢!”司马楙心知其意,直接伸出手道。

“但为君故,勉强为之。”梁定擦擦眼泪,娇羞低头。但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,猛地抬头:“纹身用鱼的图案,也忒丑陋了,我会被人笑死的!我要纹几条龙,至少好看些。”

“最多蟒蛇,文龙就僭越了。”司马楙提醒道。

“羌人嘛,其实较之汉人没什么特殊的,你只要披头散发就行。我会让工匠打几个银质的耳环,越大越显眼越好,给你戴上装扮。”搞定了前两个后,索靖转向最无关紧要的,简单说道。

“好的。”封鞅开心之余又有点失望。

“古人说的是‘献雉’,但是老是搞这一模一样的套路,只献上白鸡就看着太假了,不妨弄点别的奇珍异兽。听说汝等远道而来,是携带了一些鸡狗鹿牛的?”索靖伸了个懒腰,继续完善细节。

听到这里,三个酋长不禁大倒苦水,满腹委屈地解释起来。按照当地的特产,地理位置相近的范鼋和梁定,均带了孔雀、犀牛、山鸡等动物,还有珊瑚、珍珠、玳瑁等海边特产。封鞅地处南中,则带了牦牛、鹿、羊以及部分山货。可是毕竟经过漫漫长途的舟车劳顿,孔雀、鹿、羊在路上病倒死了大半,食料不足的牦牛、犀牛也变得奄奄一息,只有适应力强的山鸡还活蹦乱跳,每天按时打鸣。因动物尿粪而臭烘烘的庞大车队,早就没剩下多少能看的活物了。要是光拿着珊瑚这些东西,又显得不太好,诚是难题。要想把那些动物重新调理得生龙活虎,恐怕要费些时间,五日恐怕仓促。

“无妨。陛下的御苑之中,本就有些四方贡献的奇珍异兽,不仅有孔雀、犀牛,还有大象、猛虎,可以把队列弄得更加庞大威武。那是属于大鸿胪的管辖,我们去借几头来应急,事后还给他们便是。”索靖的脑子固然是好使,马上就想好了应对之策,并呼来几个吏员嘱咐道:“汝等这几日,派人去盯着城郊的集市,一旦有出售野鹿、山鸡等,通通都不问价格地买下来,以壮外使的声势。必须让那些笼子,重新填满之余,还有更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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