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9章 敦煌索龙(2/2)
“可行。”司马楙点点头,他和大鸿胪何遵有些交情。
“要是贡献礼物之后,陛下命令尽皆收入园中,日后的统计数字出了冲突怎么办?如此大张旗鼓地做戏,衍生的后患太大了。”有点畏首畏尾的李骧,壮着胆子质疑道。
“你啊,忧虑过多了!天子掌管四海,哪有闲工夫自己去园中,一个个清点牛马的数目呢?还不是依照大鸿胪的统计。况且陛下也就是偶尔去瞧瞧,一年去不了几回。”索靖挥了挥手,不耐烦地解释道:“事后让何大鸿胪抬抬手,命人记载个动物水土不服病亡,把最终数目对齐即可。”
“这个无需多虑。”司马楙很有把握收买何遵。
“语言、服饰、赠物都准备得差不多了,现在可以考虑如何尽善尽美。”索靖开心地拍了拍手,琢磨起新的套路:“对了,坐骑!中原人乘马乘车,汝等要准备些稀奇古怪的动物。”
逐渐麻木的外使,不再疑问,任凭摆布。
“你,骑一头牦牛!”索靖伸手指派。
“是。”这是意料之中的,封鞅当即答应。
“你,骑一头大象!”索靖连贯下令。
“好,好吧。”范鼋狐疑张望,勉强接受。
“你,骑一头麋鹿!”索靖完成分配。
“我,我试试。”梁定看了看自己的肥硕身材。
索靖不愧为闻名四海的杰出人才,简单地布置了一个时辰,就把朝拜安排得井井有条。他还提出了很多新颖的想法,例如让让梁定的肩膀上披着鲨鱼头,范鼋的脖子上挂着蟒蛇,让封鞅的头上戴着牦牛角等等,想他人之所不敢想,做他人之不敢做,满座皆惊。
最终讨论的结果,便是画面感十足的奇迹。梁定将头发剃成三寸短,纹身九条蛇,肩膀披鲨鱼头,骑在麋鹿上。范鼋用几块布当衣服,脖子上挂着吓人的大蟒蛇,骑在大象上。封鞅会披头散发如疯子,戴着牛角装饰和大耳环,骑在牦牛上。打扮得古古怪怪、各有特色的他们,会一起用谁也听不懂的“叽里呱啦”口音,用最谦卑的姿态朝拜大晋皇帝。负责传译的人,用五道临时编造的语言,重重翻译出最华丽诚挚的言辞。
“如此,诚为一代盛事也!”索靖满意地收尾。
“多赖索典事教诲!”三个外使如蒙大赦,终于解脱。
“索典事闻名海内,素有‘敦煌五龙’的名号,真不是浪得虚名啊!我客曹有你这样的人物坐镇,夫复何忧?”司马楙轻轻拍打着下属的肩膀,重重夸奖一番。有这等劳心劳力的属下,的确让他战得轻松。
众人再度宾主谦让一番,无非是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。谈话讲到这里的时候,午时已经过了,该用午饭了。司马楙深谙待客之道,并不打算用粗糙简单的尚书台午餐待客,而是邀请众人登车出了“司马门”,来到宫城隔壁的私人王府,用最隆重的山珍海味来待客。
曹魏的节俭约束已是往日,晋国的奢靡风气刚刚开始,王侯们钟鸣鼎食、一饭万钱。从没见过这等场面的外夷们,被极度豪华的夸张招待给彻底折服了,要是早知道有如此高级的享受,别说是剃发、纹身之类,付出什么牺牲都值得。喝醉了的司马楙还挤眉弄眼地表示,自己府中有不少体态端庄、知书达理的中原淑女为婢,近期会当做礼物招待三位使者的起居。此言一出,乐得后者连连起身敬酒,喝得天昏地暗。
托使者们的福气,南主客的诸位官吏,也得到了列席陪同的资格,只是饭菜会寡淡许多,档次等同于使者的随从们。张轨回味着今天早上的闹剧,摇着头快速吃了几口,打算早点回去罢了。只是刚刚填了个半饱,就听见上首醉醺醺的呼喊,竟是叫自己的。
“尚书有何吩咐?”张轨无奈上前,客气询问。
“问贵使,问贵使!”喝醉的司马楙,闭着眼乱指。
“啊,是这个样子。”脑子还算清醒的封鞅,充当了发言人:“我们几个商议了,住在京城的时间段,希望能得到西南风味的饮食,比如说竹笋之类的,调剂下众人的胃口。据说天朝有个叫‘司竹’的官署,专门从事于此,有这回事吗?是否可以取用些腌笋佐餐?”
“有之。”张轨狐疑的简略答道。
“那个司竹的官员,是不是与张佐郎还很熟悉?据说那天在街头初次碰见的时候,与君同坐在车上行路的,便是个姓王的司竹丞。”梁定揉了揉酒糟鼻,继续发问道。
张轨皱了皱眉头,不置可否。他最担心的事情来了,原本那天只是自己逞一时之气,非得赶车挡在大路上,惹得麻烦也就罢了。可好不容易当上官员的王琛,倘若也因为这件事被牵连了,他可就内疚万分、无法补救了。可现在当众撒谎不现实,他只能保持沉默。
“随便问问,随便问问。”梁定见状,嘿嘿一笑。
“张佐郎不必为此担心,我等绝无恶意。只是觉得你们若是熟识,更好办事。”范鼋好心地加以解释,使劲摆摆手以示诚心,然后道:“其实我们三个不必担心饮食,但是其余的随从人员很多,在京城住不惯也吃不惯,希望得到些腌笋调剂,以慰乡愁。”
“我会尽量办到。”对方如此礼貌,张轨岂会拒绝。
“若是有会西南饮食的人,则更佳。”封鞅笑着拱手。
“这恐怕很难!”张轨想了片刻,最终摇摇头。待了一段时间后,他还是比较清楚客曹情况的,负责饮食的左、右士小曹,基本上都是京洛、河北、关中的厨师,这是为了顾及公卿将相们的胃口。自曹魏至大晋,身在中枢的官吏大多数是北方人,因为被蜀汉长期割据的西南才纳入管辖不久。
“一个都没有吗?”范鼋失望地叹了口气。
“确实没有。”张轨再度肯定答复。
“喂,喂,张佐郎!”就在此时,身后的梅鹿忽然喊道。
“怎么了?”张轨疑惑地转身。
“那个会做竹饭的人,不就是从西南流浪来的吗?”梅鹿道。
“哦,的确。”听到这话,张轨忽然想起来了。那个王琛带着西郊小院的流民,名字叫做蒙敢的家伙,据说从宁州的建宁郡逃避动乱而北上,正是擅长做西南饮食的。瞧其生计无着、漂泊无助的模样,的确是让人怜悯。既然眼前有个好机会的话,不如送个顺水人情,可怜的蒙敢肯定能拿不少赏赐。
“佐郎?”三个外使,听着二人的对话满怀期待。
“我去试试看,可否寻来。”张轨点头应承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