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7章 县试(1/2)

二月初八,县试开科。

天公不作美。

沈宁玉坐在摇摇晃晃的骡车里,听着车外呼啸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,噼啪敲打着油布车篷。

车内空间不大,挤着三爹林松、三哥沈石和她自己。

沈石抱着一个沉甸甸的考篮,里面装着笔墨纸砚、干粮水囊,还有一小罐孙河特意熬的浓稠姜糖,散发着辛辣微甜的气息。

林松闭目养神,但微蹙的眉头和紧抿的唇线泄露了他内心的凝重。

这不是他第一次踏入科场,却是他第一次以“父师”的身份,护送女儿踏入这片对女子而言近乎“禁区”的战场。

沈宁玉裹紧了身上靛蓝色细棉袄,怀里揣着那块冰凉刻骨的考牌,竹片的棱角硌着掌心。

她脸上没什么表情,眼神平静地望着车窗外飞掠而过的灰蒙蒙田野。

[县试…终于到了。]

心里的小人儿叹了口气,没有激动,只有一种“该来的总会来”的认命感。

[麻烦是麻烦,但考过了,就是一张保命符。秀才功名,免徭役,见官不跪,还能名正言顺地拒绝一些不合理的要求…]

想到裴琰,她下意识撇撇嘴。

那家伙自从上次被拒后,倒是没再亲自上门,但户房书吏来过两次,一本正经地“请教”新稻种越冬管理的“乡野经验”,烦人得很。

她用“都是爹娘兄长们操劳,我不过看看书”搪塞过去。

骡车吱呀作响,终于在辰时初刻抵达青川县城。

考场设在县衙旁边的旧贡院。

离得老远,便见人头攒动,乌泱泱一片几乎全是青衿学子,或三五成群低声交谈,或独自默诵,或紧张地整理衣冠。

空气里混杂着墨香、汗味、劣质头油味,还有寒风吹不散的焦虑。

沈家的骡车刚停下,便引来不少目光。

当看到林松带着一个明显是女童打扮的沈宁玉下车时,那些目光瞬间变得复杂起来。

好奇、探究、轻视、不屑、甚至带着点“看稀罕物”的戏谑。

“啧,还真有女子来考?不知天高地厚。”

“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,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?平白占了名额!”

“看她那样子,毛都没长齐吧?能写出什么来?怕不是来玩儿的?”

“林秀才家的?听说他家出了高产稻?莫不是仗着这点功劳,想给女儿搏个虚名?”

议论声不高不低,刚好能飘进沈家人耳中。

沈石脸色涨红,拳头捏紧,怒目而视。

林松面色沉静,只是将沈宁玉往身边带了带,用身体挡住大部分不善的目光,低声道:“玉姐儿,莫理会闲言碎语,静心。”

沈宁玉垂着眼睑,仿佛没听见。内心毫无波澜,甚至有点想笑:

[果然。现代考场最多分个文理,这里直接分个男女。看猴子呢?]

她目光扫过人群,试图寻找同性的身影。

然而,除了她自己,视线所及,竟再无一个女子考生!

零星几个跟着父兄来的小女孩,也都远远站着,好奇张望,绝无靠近考场的意图。

[凤毛麟角?我这简直是独苗。]

她自嘲地想。看来这个时代女子科举的阻力,比她想象的更大。

朝廷设置的女子科举,对女子而言依旧形同虚设。

这时,考场侧门打开,一个穿着体面、面容严肃的嬷嬷带着两名健壮仆妇走了出来。

嬷嬷手里拿着名册,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:“应考女子,这边查验!”

瞬间,所有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沈宁玉身上!那些目光里的轻视更浓了,仿佛在说:“看,果然要‘特别’对待吧!”

林松轻轻拍了拍沈宁玉的肩膀:“去吧,玉姐儿。”

沈宁玉深吸一口气,顶着无数道或明或暗的视线,平静地走向那嬷嬷。

嬷嬷上下打量了她一眼,眼神锐利,带着审视,语气倒还算公事公办:“姓名,籍贯,考牌。”

“沈宁玉,青川县大青村人。”

沈宁玉递上考牌,声音清晰。

嬷嬷核对名册,确认无误,对旁边仆妇使了个眼色:“带进去,仔细查验。”

沈宁玉被两名仆妇引着,走向旁边一间临时隔出来的小耳房。身后的议论声更大了些。

“看,还得单独搜身呢!麻烦!”

“嗤,女子就是事多。”

“也不知能查出个什么来…”

耳房内陈设简单,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。门一关,隔绝了大部分喧嚣。

“姑娘,请解开发髻,脱下外袄。”

一名仆妇面无表情地说道。另一名仆妇则开始检查她带来的考篮,每一支笔、每一块墨、每一张纸都仔细捏过、看过,连水囊都打开闻了闻,干粮也被掰开一小块检查。

沈宁玉依言解开发带,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。

脱下外袄,露出里面同样是细棉布做的夹袄。

仆妇的手在她头发里摸索,检查是否藏有纸条,又让她抬起双臂,仔细拍打腋下、腰间、裤腿,甚至脱下了她的鞋子检查鞋底鞋帮。

整个过程冰冷、机械、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防备和审视。

与现代考场电子扫描的冰冷不同,这是一种带着人身侵犯意味的、针对特定性别的严格。

沈宁玉面无表情地配合着,心里的小人儿却在冷笑:

[防贼呢?还是防女子作弊有特殊手段?真是开了眼了。]

检查完毕,确认无误。仆妇将她的东西装回考篮,递还给她:“好了,进去吧。丙字第三排,七号。”

沈宁玉重新束好头发,穿好外袄,拎起考篮,推门而出。

再次暴露在众人目光下,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审视意味更重了,仿佛在评估一件刚刚被“验明正身”的货物。她目不斜视,径直走向考场大门。

路过一群衣着光鲜、显然是城中富户子弟的考生时,其中一个摇着折扇、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嗤笑一声,声音不大不小,刚好让周围人都听见:

“呵,小小年纪,不在家学女红,倒学人来考功名?怕是连题目都看不懂吧?真是有辱斯文。”

他旁边几人跟着哄笑起来,眼神轻蔑。

沈宁玉脚步未停,甚至连眼风都没扫过去一眼,仿佛对方只是路边的狗吠。

[打脸?没兴趣。跟这种被惯坏的熊孩子计较,浪费时间。考场上见真章。]

她心里毫无波澜,只想快点找到自己的号舍坐下。

林松在不远处看着女儿挺直的背影和那近乎漠然的态度,眼中闪过一丝心疼,但更多的是骄傲。

这份定力,远胜许多成年男子。

沈宁玉找到丙字第三排七号号舍。

号舍极其狭窄,仅容一人转身,三面是墙,一面敞开对着过道。

一张窄小的条案,一把硬邦邦的凳子,角落里放着一个便溺用的木桶,散发着淡淡异味。

寒风卷着雪沫从敞开的门口灌进来,冰冷刺骨。

沈宁玉放下考篮,搓了搓冻得有些发僵的手,将带来的旧毡毯铺在冰冷的凳子上,又拿出一个小手炉——

这是她提前用空间里的暖宝宝改造的,外面包着布,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手捂子,里面却散发着持续的热量。

她将手炉揣在怀里,默默等待。

辰时三刻,锣声三响,考场大门轰然关闭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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