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4章 我看到的(1/2)

灵山老者一步踏出破庙,下一步,身影已出现在百里之外的山巅。他没有驾驭法宝,也未腾云驾雾,只是看似闲庭信步,缩地成寸,朝北而行。山川河流在他脚下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折叠、缩短,转瞬即逝。他并未直接奔向那片冲天煞气的源头——苍茫山死域。行至半途,他心血来潮,心念微动,身形一转,折向了东方。

那是一片焦土,一片被战火、鲜血、疯狂和遗忘反复蹂躏过的土地。还未靠近,便能嗅到风里那浓得化不开的、混合了灰烬、血腥、腐朽以及更深层次绝望的气息。曾经屹立不倒的“黑风”二字巨碑,已然断折,半掩在瓦砾之中。焦黑的城墙残垣,如同巨兽嶙峋的骨架,沉默地指向铅灰色的天空。空气中弥漫着细微的黑色灰烬,那是木料、布帛乃至血肉焚烧后的余烬,久久不散。

灵山老者站在已成一片巨大废墟的黑风城外,脚步微微一顿。他灰色的道袍纤尘不染,与周围的破败死寂形成刺目对比。目光缓缓扫过断壁残垣、倾倒的房屋骨架、干涸发黑的血迹、散落各处的锈蚀兵刃。这里曾是边陲重镇,是数万军民的家园,是萧寒陵倾注心血、欲以身为屏的屏障。如今,只剩一片死地。

“众生皆苦,城亦如人。”老者低语,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叹息。他缓缓抬起右手,枯瘦的食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。

“雨来。”

没有风云汇聚,没有雷声轰鸣。方圆十里的天空,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温柔拂过,铅灰色的云层中,淅淅沥沥地落下雨丝。这雨,并非寻常雨水,晶莹剔透,不带丝毫烟火气,蕴含着沛然莫御的生机与净化之力。雨水洒落在焦土上,滋滋作响,那些顽固燃烧、明灭不定的余烬火苗,如同被温柔的手掌抚过,悄然熄灭。空气里弥漫的焦糊与血腥味,也在雨中迅速淡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雨后泥土的清新,以及一种更深沉的、万物凋零后的空寂。

老者漫步走入雨中,雨水自动避让,在他身周三尺之外便悄然滑落。他走得很慢,走过坍塌的城门,走过化为白地的坊市,走过曾是校场、如今只余坑洼的空地。他走过魏利呕心沥血经营、如今只剩残垣断壁的商贸区,走过吴捷曾细心打理、如今野草疯长的内务府院落,走过青凌日夜操练、枪痕犹在的演武场,走过叶盛曾如影子般巡视、如今空无一人的城墙哨塔……

最终,他停在了一片相对开阔、却又格外狼藉的废墟前。这里是曾经的镇守府核心区域,也是战斗最激烈、毁灭最彻底的地方。地基塌陷,梁柱折断,唯有几段烧得焦黑的石墙,还倔强地立着,像不屈的墓碑。

老者停下脚步,闭上双眼。一股无形无质、却又浩瀚如海的灵觉,以他为中心,悄然扩散开来,如同水银泻地,浸润着这片土地的每一寸创伤。这灵觉并非粗暴的探查,而是一种“倾听”,一种“共鸣”,试图捕捉那些烙印在时空、物质乃至更虚无缥缈的“气运”与“记忆”中的残响。

雨水在他身周汇聚,并未落地,而是悬浮空中,倒映着残破的景象,渐渐泛起朦胧的光晕。光晕流转,仿佛时光的碎片在重组、倒流。

他看到:

一头狰狞庞大、遮天蔽日的青色蛟龙,裹挟着腥风血雨,狂怒地撞向巍峨的城墙!龙吟震天,地动山摇。城头之上,一个年轻的、浑身浴血的身影,手持断剑,逆着漫天妖火与龙威,冲天而起!那一刻的决绝,那一剑的辉煌,与城下万千军民同仇敌忾的嘶吼交织,那是“守护”最初的、最炽热的形态,是薪火点燃的瞬间。

他看到:

潮水般的妖兽,披着夜色与疯狂,汹涌扑来。箭矢如蝗,滚木礌石轰然落下,刀光剑影在火光中闪烁。一个沉默如山的玄衣男子,剑出如龙,每一击都精准地收割着最强妖兽的生命,守护着阵线的缺口;一个清冷如月的女子,枪如游龙,在城头掀起青色风暴,将攀上来的敌人绞碎;一个娇俏灵动的身影,剑光诡谲真实,总能在最关键时刻,刺破妖兽的薄弱之处;还有那个年轻的镇守,身先士卒,义气诀运转到极致,剑气纵横,将“同生共死”的信念化作实质的力量,鼓舞着每一个颤抖却不肯后退的士兵。那是“忠诚”、“守护”、“真实”与“义气”的交响,是黑风城不屈的脊梁。

他还看到:

最终的毁灭降临。并非来自外敌,而是源自内部。一道漆黑、扭曲、充满了无尽怨毒与毁灭气息的剑光,自城中某处爆发,如同最恶毒的瘟疫,瞬间侵蚀一切。繁华的街道在剑意中崩塌,欢笑的人群在绝望中湮灭,曾经的战友袍泽,在疯狂与背叛的剑下化为飞灰。那是“背叛”的极致,是对一切美好、羁绊、存在的彻底否定与践踏。绝望的哭嚎,愤怒的嘶吼,城防大阵崩碎的光雨,与那毁灭一切的漆黑剑意交织,构成了末日般的图景。

光晕破碎,雨水悄然落地,溅起细微的水花。灵山老者缓缓睁开眼,眸中古井无波,仿佛刚才所见的一切惊心动魄,都只是水面泛起的涟漪。但他的道心深处,那历经千劫而不磨的平静湖面,终究被投入了几颗石子,漾开层层微澜。

“兴,百姓苦;亡,百姓苦。”他低声吟诵了一句古老的偈语,脚步未停,向着废墟深处走去。他的灵觉,如同最敏锐的触角,捕捉着那些战斗残留的、已近乎消散的武道真意碎片。

在一堵半塌的、曾是无成酒馆后墙的断壁下,他的脚步再次停住。酒馆早已化为焦炭,但墙角一处被巨大梁木斜倚撑起的狭小空隙里,却意外地保存了一点“完整”。那里,半埋着一个裂了缝、沾满泥污的酒坛子,坛口用油布紧紧塞着。

老者拂袖,梁木无声移开。他弯腰,拾起那个酒坛。入手沉重,泥封完好。拍开泥封,一股浓郁醇烈、却又带着一丝奇异清冽的酒香,混合着淡淡的焦土气息,扑面而来。这酒,竟在如此劫难中幸存了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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