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穷则思变的崇祯（2/2）
榷酒制?众人面面相觑，又似恍然大悟。
榷酒制，就是酒类专营，从汉朝时就有榷酒制，对酒类买卖进行管制。宋朝时，酒税更是朝廷的一大税种，占了当时朝廷收入的两成左右。
他站起身，背着手踱步:朕记得，太祖高皇帝初年，由于酿酒大量消耗粮食，故而我朝是禁酒的。后来国家逐渐强盛，粮食丰收，对此也就放松了限制。但三十税一——自古以来，可有如此之低的税率?可见我大明朝对待百姓是何等仁慈。
他转过身，神色凝重:然而如今，天下已然和往常不同。天灾不断，流民四起，无数百姓饿着肚子，怎么还能放任大量粮食被用来酿酒呢?
但是，他话锋一转，民众已经饮酒成风，贸然禁绝恐怕会引起巨大不满，甚至激起民变。因此，朕决意实行榷酒制，并对卖酒收取重税。这样既能引导减少酿酒、节省粮食，又可以为朝廷增加大量税收。
崇祯看着众人:朕看过古籍，南宋时，酒税的收入占到朝廷岁入的两成。如果大明照此办理，每年岂不是可以增加三四百万两的收入?
郭允厚、毕自严和旁边的魏忠贤、内阁成员听了都眼睛一亮。对啊，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?或许，也并不是没想到，而是朝廷大员们的亲朋好友哪有不从事商业的，又有谁不收了各路商人的孝敬呢？
并且，崇祯继续说，朕意实施“买扑制”，也就是酒类专营权出售。凡酒类经营、酿造者，均需缴费购买承包权、营业权，否则禁止参与酒类交易、销售。富商可以一次性购买五年、十年的营业权。如此一来，朝廷立刻就可以获得大笔收入，能够解燃眉之急。
朝廷大员们听了，也觉得确实可行，皇帝自己想到了这个办法，总不能继续假装不行。
内阁阁老张瑞图想了想，还是有些犹豫地说:陛下，这......恐有与民争利之嫌。若是推行，怕朝野上下会大加批评，舆论风波四起啊。
与民争利?崇祯的声音陡然提高，大明朝都要亡了，还哪里来的民?哪里来的利?
他冷笑:何况，那些酿酒卖酒的是商人，是什么民?他们是商!朕跟商人收税，天经地义!
他环视众人，然后对着魏忠贤说，声音如寒铁:厂公，以后，谁敢再妄言什么与民争利，一律发配辽东、东江!让他们去看看，没有钱，面对的是什么样穷凶极恶的敌人，过的是什么样冻饿潦倒的生活!
魏忠贤赶忙答应，尖锐的声音如同刀刃：“老奴遵旨。”
众人噤若寒蝉，不敢再言。
这就是魏忠贤还活着的作用了。
郭尚书，毕侍郎。崇祯的语气缓和了些，榷酒制实施后，想必会获得大量收入。这样我们当前的财政问题，不也就有腾挪的空间了?
两人连忙叩首:陛下圣明!
既然如此，朕就说说这些钱怎么花。崇祯重新坐下，皇兄的陵寝，可以先行设计规划，部分前期的土木工程可以开始，但需要大量购买材料、花销比较大的部分，就往后放一放，等财政状况好转再做。这样今年只需要花二三十万两。
而三大殿的欠款，他看向魏忠贤，就分期付款。今年先付两成，五年内付清。如此只需二十万两左右。
魏忠贤松了口气，连忙叩首:陛下圣明。
九边欠饷，已经欠了这么多年了，总不至于一次还清。崇祯继续说，先把今年的军饷给足，让边军解了燃眉之急。往年欠的，以后慢慢还。而今年的军饷已经发了一部分了，这样还需要二百万两左右。
他顿了顿:至于给林丹汗的赏赐银两，今年起就不用给了。朕自有安排。
众臣心中一惊，但没人敢问。
而陕西赈灾的钱嘛......崇祯的话让所有人竖起了耳朵，朕是不会出的。
什么?黄立极惊呼，陛下，陕西旱灾严重，饥民遍地，如果不赈灾，恐怕会发生大乱啊!
其他大臣也纷纷劝谏。陕西可是边防重地，要是乱了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崇祯抬手示意安静:朕自有计较。
他看向众人:朕会下旨，令五省总督朱燮元和湖广巡抚姚宗文，疏浚丹江水道，修造船只，在两湖地区收购五十万石粮食，准备运入陕西赈灾。这个费用，就从湖北以后几年的税收中抵扣。
众人稍稍放心，但接下来崇祯的话又让他们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另外，朕会从内帑中拿出二十万两。崇祯说，但这个钱不是用来赈灾的。
不是赈灾?众人不解。
朕决定，调陕西边军与军户二十万，迁入四川，由朱燮元统一指挥，参与平定奢安之乱。崇祯一字一句地说，军户可在西南诸省开荒屯田，五年之内免税。这二十万两，是供他们南迁的路费。南迁以后的一应军饷开支、屯田事务，都由朱燮元负责，由其总督的西南五省解决。
什么?!众臣大惊失色。
陛下!内阁首辅黄立极急切地说，陕西承担着重大的边防责任，需要面对漠南蒙古右翼诸部。何况现在流民四起，把陕军都调走了，陕西岂不是要大乱?
是啊陛下!李国普也劝道，陕西局势本就不稳，此举怕是会火上浇油啊!
崇祯面色不变:朕意已决。
他看着众人:蒙古右翼现在面临林丹汗的威胁，已经不足以对我西北边境构成大的威胁。何况还有榆林镇、宁夏镇的边军不动，足以应对。而这些陕西边军和军户，欠饷已久，心中怨气极深。让他们留在陕西，没有钱粮，恐怕反而会带头叛乱。
让他们迁入四川，四川乃天府之国，粮食充足。崇祯继续说，在那里安置他们，承担他们的粮饷就容易得多。陕兵历来善战，他们还能帮助平定奢安之乱，一举多得。
奢安之乱平定后，由于战乱多年，西南地区有大量的荒地，他们可以在四川、云南、贵州等地屯田，稳定我大明的西南边疆。
他环视众人，声音冷峻:如果诸位爱卿不同意，那就请你们拿出办法来——如何赈济陕西难民?如何筹措陕西军士的军饷?说啊!
众大臣都低下了头，不敢作声。他们上哪儿找钱去?
崇祯见无人再言，继续说:至于朕登基需要发放给军士的恩饷，朕自己想办法，不用户部出钱。但有一条——九边军饷的起运、发放，朕都要派人监督。不要以为朕不知道，有多少人等着在这笔钱上下其手、中饱私囊。
众人心中一凛。看来这位新君，不是那么好糊弄的。
另外，崇祯又说，朕要下旨给陕西的秦王，让他打开府库，拿出银粮赈济饥民。堂堂藩王，富甲一方，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吧?
众臣听了，表面上称赞陛下英明，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。秦王能出血?那太阳怕是要从西边出来了。藩王们个个富得流油，但让他们掏钱?比登天还难。
崇祯看着众人的表情，心中冷笑。朕的真正意图，恐怕你们永远也不会明白。
此时朝廷大员们还不知道，崇祯告诉他们的这些计划——陕西赈灾、调兵入川、秦王赈灾、不给林丹汗赏银——都是他经过八世轮回精心设计的全盘计划中重要的一环。
而这一计划，将永远地改变大明朝、甚至整个世界的命运。
甚至到了后世，历史学家们对此依然争论不休，各种阴谋论、各种解读，经久不息。
但现在，没有人会这么想。
他们只看到一个年轻的皇帝，在绝境中挣扎求存，做出了一系列看似异想天开，又觉精妙绝伦，仔细琢磨却细思则恐的决定。
诸位爱卿，崇祯站起身，就这么办。退下吧。
臣等遵旨。
众人躬身退出。
走出乾清宫时，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震惊、疑惑等种种复杂的心情。
首辅黄立极与阁老李国普并肩慢慢前行，他慢慢的对李国普问道：
“元冶，对今日之事，你怎么看？”
“如此难解之局，陛下处理起来，举重若轻，各种手段匪夷所思，却精妙异常，寥寥几手后，朝事似乎已有头绪，这种手段，你我望尘莫及。”
李国普仰望万里长空，碧蓝如洗。
“今上，似有圣君之相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