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9章 余波尾声(2/2)

皇帝赵昀仔细阅读着宋慈的奏折,他的脸色从最初的凝重,渐渐化为一种复杂的表情,有释然,有震惊,更有深沉的思索。他反复看了两遍,尤其是最后那一段关于刑狱之道与教化之思的论述,让他久久沉默。

“好一个‘刑狱之道,贵在实证,慎在听闻’!”皇帝最终长叹一声,将奏折轻轻放在御案之上,“宋慈,不负朕望。”

他能够想象,若非宋慈心思缜密,不辞劳苦,深入市井民间,执着追寻那最初的一点星火,这起由谣言编织的冤狱,很可能就会以金铃子被处以极刑而告终。届时,不仅真凶(指金铃子其他罪行)虽伏法,却背上了未曾犯下的罪恶,更可怕的是,朝廷的司法公正将蒙上一层难以擦拭的污点。

“传旨,”皇帝对侍立一旁的董宋臣道,“宋慈查案有功,明察秋毫,消弭冤滥,着吏部议叙嘉奖。其奏折所言,深中肯綮,发刑部及诸路提点刑狱司,引以为戒,详加议处,务使各级官吏,明刑狱之本,察谣言之害。”

“是,官家。”

圣旨很快下达。陈沟县李知县因失察之过,被罚俸半年,留任察看,经此一遭,他往后再处理刑案,想必会多了十二分的小心与求证。榆山县林知县虚惊一场,官声无损,对宋慈自是感激不尽。

而关于金铃子,朝廷的裁定也很快下来:其在榆山县轮奸剁足之指控,查无实据,予以撤销。然其在平方县及其他地方所犯杀人、劫掠等多项罪行,证据确凿,依律判处斩立决。

行刑那日,陈沟县刑场围满了百姓。金铃子被押上刑场时,脸色灰败,却并无太多恐惧。在引颈就戮前,他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,忽然咧嘴,对监斩的宋慈方向嘶哑地喊了一句:“宋大人!谢了!没让老子背着那口黑锅走!老子杀的、抢的,都认!但没干过的,就是没干过!”

刀光落下,一切归于沉寂。

宋慈站在监斩台上,面无表情。他除去了金铃子一项莫须有的罪名,却也依国法终结了他罪恶的一生。这或许,就是刑狱官所能追求的,最极致的公正。

案件了结,宋慈准备返回临安复命。临行前,他再次路过榆山县城,并未惊动官府,只是让马车缓缓驶过王贡生家所在的巷口。那扇门依旧紧闭着,仿佛要将所有外界的纷扰与伤害都隔绝在外。他不知道,王家的名声是否能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修复,也不知道那晚的阴影,何时才能从王夫人心头彻底散去。

谣言止于智者,但世间智者,终究是少数。更多的,是那些在无知无觉中,便参与了编织那张无形巨网的普通人。

马车驶出榆山县城,官道两旁落叶纷飞。宋慈靠在车厢壁上,闭目养神。此案虽破,但他心中并无多少轻松喜悦之感。他深知,只要人性中的猎奇与轻信仍在,只要那套过于沉重的“名节”枷锁仍在,类似的谣言之祸,便不会真正平息。

他能做的,便是秉持一颗求实之心,握紧手中的证据,在这真伪难辨的世道里,尽可能地去揭开那一层层迷雾,守护那脆弱而珍贵的——真相。

余波未平,前路漫漫。刑狱官的责任,重于千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