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9章 血夜(2/2)

可这希望刚冒头,就被她自己掐灭了。不来也好,来了也罢,事情已经定了。安程收了银子,她也点了头。从她点头的那一刻起,她就已经不清白了。

马氏的眼泪又掉下来了。这次她没有擦,任由它们流了满脸。

* * *

巷子里,冯烨磨完了最后一把刀。

他满意地用手指试了试刀锋,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今天生意不错,接了好几单修补皮具的活儿,得把这些工具都磨利索了,明天才好干活。

站起身,捶了捶发麻的腿,冯烨正准备关铺子门,忽然看见对门安家的门虚掩着。

他愣了一下。

安程那个人他是知道的,老实巴交,做事一板一眼,晚上睡觉前肯定要把门闩得死死的。这会儿都二更天了,门怎么还开着?

冯烨心里那点轻佻的念头又冒出来了。他想起安程那个媳妇儿马氏,模样俊俏,身段也好,就是性子太烈,上回在井边他说了几句玩笑话,被她骂得狗血淋头。

可这会儿,安程好像不在家?

冯烨舔了舔嘴唇,悄悄走到安家门口,从门缝里往里看。

堂屋里点着一盏灯,马氏一个人坐在椅子上,低着头,像是在抹眼泪。昏黄的灯光照在她身上,衬得那身藕荷色短衫格外柔和,侧脸的线条温婉动人。

冯烨的心跳加快了。

他左右看了看,巷子里静悄悄的,一个人都没有。对门自己家的铺子还亮着灯,但屋里没人。这是个好机会。

他轻轻推开门,走了进去。

马氏听见动静,以为是林峰来了,猛地抬起头。可看见来人是冯烨,她脸色一下子变了:“你……你怎么进来了?”

冯烨笑嘻嘻地凑近:“我看见门没关,担心嫂子一个人不安全,进来瞧瞧。”他的眼睛在马氏身上打转,那眼神赤裸裸的,像粘腻的脏东西。

马氏站起身,往后退了两步:“我丈夫一会儿就回来,你赶紧出去。”

“安哥啊?”冯烨笑得更欢了,“我刚才看见他往城西去了,这个时辰,怕是去窑子找乐子了吧?今晚不会回来了。”

“你胡说!”马氏的脸涨红了,“赶紧滚出去,不然我喊人了!”

“喊啊。”冯烨不但不怕,反而往前逼近,“这深更半夜的,你一个妇道人家开着门,我进来关心关心,说到哪儿都是我占理。”

他已经离得很近了,马氏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皮子和汗混合的臭味。她心里一阵恶心,厉声道:“你再不出去,明天我就告诉我丈夫,让他报官抓你!”

“告诉你丈夫?”冯烨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。

他最恨女人拿男人压他。安程算个什么东西?一个做鞋的穷鬼,也配让他冯烨害怕?

“臭婆娘,”冯烨的声音冷了,“给你脸不要脸。陪老子玩一次咋了?还告诉你丈夫?老子弄死你。”

他说着,猛地扑了上去。

马氏尖叫一声,抓起桌上的茶碗就砸过去。冯烨躲开了,茶碗砸在地上摔得粉碎。这响声在静夜里格外刺耳,冯烨心里一慌,怕惊动了邻居,恶向胆边生,抽出刚才磨好的那把刀。

刀光在灯光下一闪。

马氏瞪大了眼睛,还没来得及喊第二声,就觉得胸口一凉。

她低下头,看见刀柄露在外面,血正从刀口汩汩地涌出来,迅速染红了那件藕荷色的短衫。那颜色,红得刺眼,红得像墙角那些开得正艳的指甲花。

“你……”马氏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声音。

冯烨也愣住了。他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她,没真想杀人。可刀已经插进去了,拔出来,血喷得更凶。

马氏的身子软了下去,倒在血泊里。她的眼睛还睁着,看着堂屋的房梁,眼神空茫茫的,像是在问:为什么?

冯烨慌了神。他蹲下身,探了探马氏的鼻息——已经没了。

杀人了。

他真的杀人了。

冯烨的手开始发抖。他跌坐在地上,看着马氏的尸体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反应过来,得处理尸体。

可怎么处理?

拖出去埋了?他没那个力气,也怕被人看见。

扔井里?巷口的井常有打水的人。

冯烨的目光落在马氏的脖子上。一个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:把头割下来,身子就好处理了。头可以扔远点,身子……可以先藏在家里,等夜深人静再弄出去。

说干就干。冯烨拔出刀,对着马氏的脖子,咬了咬牙,一刀割了下去。

刀刃很锋利,割断骨头的声音很轻,却让冯烨浑身发毛。他不敢看马氏的脸,胡乱用衣服包起头颅,又看了眼血泊里的尸体。

血已经流了一地,渗进青砖的缝隙里,黑红黑红的。

冯烨强忍着恶心,把尸体拖到里屋的床底下。床很低,尸体塞进去刚刚好。他又从院里打水,胡乱冲洗了堂屋的地面。水混着血,流得到处都是,根本冲不干净。

他顾不上那么多了,抱起那颗用衣服包着的头颅,溜出了安家。

巷子里还是静悄悄的。冯烨的心跳得像擂鼓,他贴着墙根走,眼睛四处张望。经过隔壁徐小震的肉铺时,他看见门口挂肉的铁钩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
一个念头闪过。

冯烨飞快地把头颅挂在钩子上,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回了自己铺子,“砰”地关上门,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。

月光冷冷地照在肉铺门口。

那颗头颅在钩子上轻轻摇晃,包裹的衣服松了一角,露出一缕黑色的头发。夜风吹过,发丝飘起来,又落下。

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。

三更天了。

安程还在河边坐着,看着天上的月亮。

马氏躺在自家床底下,血已经冷了。

林峰在布庄里等着,等着天再黑一点,等着去敲那扇门。

他不知道,那扇门后,已经没有人等他。

而那颗挂在肉钩上的头颅,正对着安家小院的方向,空洞的眼睛望着夜空,像是在问:

这天,什么时候才亮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