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9章 心照不宣的密码（1/2）

初夏的微风拂过王府花园，带来栀子花的甜香。寿安郡主坐在水榭边的石凳上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茶盏的边缘，目光却飘向远处正在整理书卷的年轻门客——小满。

自他入府以来，这个总是一身素衣、安静少言的青年便让她心生好奇。他不仅精通天文历算，对那些奇巧机械更是有着超乎常人的理解。几次偶然的交谈中，他口中蹦出的“算法”、“逻辑”等陌生词汇，虽不解其意，却让她隐约感觉到一种与众不同的智慧。

更让她在意的是，他看她时那双清澈眼睛里藏着的东西——不是寻常人对郡主的敬畏或谄媚，而是一种平静的、近乎平等的欣赏，仿佛能穿透她尊贵的身份，看见她内心深处那个对未知世界充满渴望的灵魂。

这份微妙的情愫在她心中悄然滋长，但少女的矜持与郡主的身份让她无法直言。况且，他究竟如何看待自己？那些他偶尔流露出的、超越这个时代的奇思妙想，自己是否真的能够触及？

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形。

她要用一种只有他可能懂的方式，去试探，去叩问。

（一）

王府后厨这几日总见郡主身影。寿安推辞了所有诗会游园，一头扎进面粉、糖霜与各色果仁蜜饯之中，说是要亲手研制一款新式点心给王爷王妃尝鲜。

厨娘们自是尽心协助，但很快她们便发现，郡主的心思似乎不全在味道上。

“李嬷嬷，您看这模子，可能再雕刻得再精细些？尤其是凹槽的深浅，务必要分明。”寿安拿着一张画满奇怪方块的绢图，指着上面一个个“1”和“〇”状的符号，仔细叮嘱着老银匠。

“郡主放心，小老儿省得。只是这花样着实奇特，不似寻常祥瑞纹饰……”老银匠捻着胡须，面露疑惑。

“无妨，照做便是。”寿安微微一笑，并不解释。

几天后，一套特制的梨花木点心模子送到了厨房。寿安屏退旁人，只留最信任的贴身侍女云袖在一旁打下手。

称量、和面、调馅、烘焙……每一个步骤寿安都亲力亲为。很快，甜香弥漫开来。但出炉的点心模样却让云袖瞪大了眼睛——那既不是常见的圆月、寿桃，也不是鲤鱼、元宝，而是一块块寸许见方的小饼，每一块上都清晰地凸起一排排极为规整的方块和长条印记，像是某种从未见过的文字或符号。

“郡主，这……”云袖拿起一块，怎么看都觉得古怪。

寿安却满意地点点头，拿起一旁细如发丝的糖霜笔，小心地蘸上不同颜色的食用颜料，按照她绢图上那些“1”和“〇”的顺序，依次为凸起的印记点上色彩——“1”点为黛蓝，“〇”点则为朱红。

“云袖，取那个剔红捧盒来。”寿安吩咐道，手下动作不停。

点心里的“数字”被精心着色后，变得异常清晰醒目。寿安将点心小心翼翼地排列在铺着软缎的捧盒内层，每一块的位置都经过深思熟虑。最后，她拈起一张洒金笺，提笔蘸墨，却悬腕半晌，最终只落下一行清秀的字：“新制粗点，聊以佐茶，望君莞尔。”

她将笺纸放在点心最上方，合上盒盖。

“云袖，将这盒点心送去藏书阁偏殿，交给小满先生。就说……就说我偶有所得，借花献佛，谢他前日帮忙寻得那本失落的棋谱。”寿安的声音尽量平静，耳根却微微发热。

“是，郡主。”云袖虽满心疑惑，但仍恭敬地接过捧盒，退了出去。

看着侍女远去的背影，寿安的心跳骤然加快。那盒点心上刻着的，是她熬了几夜，翻遍他偶尔提及的“二进制算学”零碎记载，又偷偷查阅了他桌上那几本写着古怪符号的“异邦笔记”，才勉强拼凑、转换出来的一段话。

那是用二进制编码表示的英文字母序列—— “” (i), “00” (空格), “” (t), “” (h), “” (e), “” (r), “” (e) 。

连起来，便是“i there”。

一个不完全的、带着试探的、甚至有些笨拙的问候。她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懂得这种异邦的编码之术，也不知道他能否认出这残缺的短语背后，那颗想要靠近又忐忑不安的心。

她选择了“i there”而非完整的“i am here”，像是一个半掩的门扉，留足了退路。若他不懂，或是不愿回应，那这便只是一盒造型奇特的点心，一次郡主一时兴起的赏赐。无人会知晓其中深意，包括他。

（二）

藏书阁偏殿里，药草与旧纸墨的气息混合弥漫。小满正伏案疾书，验算着一套复杂的水力机械传动结构图。听到通传，他有些意外地抬起头。

“有劳云袖姑娘。”他起身，双手接过那只精美的捧盒，分量不轻。

“郡主说，谢先生前日寻得棋谱。”云袖笑着复命。

小满记起前几日确是顺手帮郡主找过一本前朝孤本棋谱，于他不过是举手之劳，没想到郡主竟如此客气，亲自做了点心来答谢。这位郡主一向待人温和，但亲自下厨……倒是头一遭。

他道了谢，送走云袖，将捧盒放在书案一角，打算继续演算。然而那点心的甜香丝丝缕缕地飘来，他忽然觉得有些饿了，便又放下笔，打开了盒盖。

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洒金笺，娟秀的字迹透着雅致。他拿起笺纸，下方整齐排列的点心却让他瞬间怔住。

那上面的印记……太规整了，规整得不像是装饰花纹。还有那刻意的着色——深蓝与朱红，对比鲜明地标示出两种状态的符号。

二进制？

一个几乎不可能在这个时代、这个地点出现的概念，如同一声惊雷在他脑中炸响。他猛地放下笺纸，俯身仔细审视那些点心。

是了！凸起的方块是“1”，着色为黛蓝；较低平的长条是“0”，着色为朱红。每一块点心上刻着7个二进制位！

他的心骤然狂跳起来，血液奔涌着冲向四肢百骸。巨大的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狂喜交织在一起，几乎让他窒息。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，手指微微颤抖地拿起第一块点心。

“1, 0, 0, 1, 0, 0, 1” 他低声念出，大脑飞速运转，将其转换为十进制数……73！ascii码中，73对应的是……

“i”！

他猛地吸了一口气，眼中爆发出璀璨的光彩。他几乎是抢过第二块点心：“0, 0, 1, 0, 0, 0, 0, 0” → 32 → 空格！

第三块：“1, 1, 1, 0, 1, 0, 0” → 116 → “t” 第四块：“1,1, 0, 1, 0, 0, 0” → 104 → “h” 第五块：“1,1, 0, 0, 1, 0, 1” → 101 → “e” 第六块：“1,1, 1, 0, 0, 1, 0” → 114 → “r” 第七块：“1,1, 0, 0, 1, 0, 1” → 101 → “e”

“i there”。

一个来自遥远时空的、熟悉的编码方式！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此地此境的信号！

是她？寿安郡主？

那个总是带着温柔笑意，眼神却时常掠过好奇与思索光芒的郡主？那个会问他“星辰运转是否亦有公式可循”、“机关木鸟如何才能飞得更久”的郡主？

巨大的震撼过后，是无尽的疑惑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。她如何得知？她从何处知晓ascii码？她看懂了他那些故意留在稿纸边缘的、无人能懂的演算符号？她理解了他偶尔失神时喃喃自语的“程序”、“代码”？

还是说……她与自己一样，身上藏着某个不该属于这个时代的秘密？

无数的猜想瞬间涌入脑海，但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不，她的反应、她的知识结构，更像是一个极其聪慧的原生者，通过观察和学习，捕捉到了他无意中散落的碎片，并凭惊人的智慧进行了模仿和重构。

这盒点心，不是相认，而是试探。是一个聪慧无比的少女，用她所能理解到的、关于他的最深奥的秘密，向他发出的一份独一无二的、小心翼翼的问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