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章 冷眼观,澄心斋(2/2)
靠近澄心斋?王嬷嬷的每一个字,每一个眼神,都充满了赤裸裸的恶意!这哪里是派活?分明是要把她这个“麻烦”直接送到最危险的刀口下!要么是制造“意外”,让她再次“冲撞”王爷或贵人,坐实罪名,死无葬身之地;要么就是等她靠近那片禁区时,突然发难,以“行迹鬼祟”、“意图不轨”为名,名正言顺地当众搜她的身,甚至……当场剥开她的伤处检查!那页医书……那页足以颠覆某些人命运的医书残页……绝不能暴露!一旦被发现,等待她的将不仅仅是死亡,而是比死亡更恐怖百倍的折磨!
然而,就在这无边无际的恐惧深渊里,另一个更微弱、却更尖锐、如同冰锥般刺骨的声音,在意识的缝隙里挣扎着响起,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:
澄心斋!
那是王府的心脏!是权力流转的枢纽!是无数秘密酝酿和湮灭的巢穴!王嬷嬷的恶意,这看似死局的陷阱……或许……是唯一能让她靠近那片森严禁地的、稍纵即逝的机会?一个疯狂得近乎自杀的念头,如同黑暗深渊里骤然亮起的、幽蓝色的鬼火,猛烈地灼烧着她几乎被恐惧和剧痛冻结的理智。
她颤抖着,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痉挛的手指,艰难地、极其隐蔽地伸进怀中破烂衣衫的最里层。指尖触碰到了一方丝滑冰凉的织物——那方带着奇异冰冷香气的丝帕!梦甜香……林婉柔无法摆脱的梦魇,她的命门所在……她紧紧攥住了那方丝帕,仿佛握着的不是布,而是一枚淬了剧毒、足以同归于尽的钥匙。冰冷的丝滑触感透过指尖传来,带着一丝奇异的镇定力量。
王嬷嬷想把她当成诱饵抛出去,吸引致命的火力……
或许……她也可以把自己变成一枚主动刺入的毒针?
危险到了极致的地方,往往也藏着唯一一线渺茫的生机?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,让她残破的身体都为之震颤。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在乡下看到的一幕:一只被逼入绝境的黑蚁,面对汹涌而来的红蚁大军,没有退缩,而是毅然决然地冲向蚁后所在的核心,在身体被撕碎前,释放了体内所有的毒素……那是一种绝望的、毁灭性的,却也带着一丝悲壮力量的反击!
求生的本能,对复仇那刻骨铭心、如同岩浆般灼烧的渴望,在剧痛和恐惧的熔炉里,在死亡阴影的极限压迫下,终于艰难地、一寸寸地压倒了退缩的本能。沈璃死死咬紧牙关,舌尖尝到了一丝腥甜的铁锈味——她把自己的下唇咬破了。疼痛让她昏沉的头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。她必须冷静!必须抓住这万分之一的机会!
她艰难地挪动身体,避开门口那道监视的缝隙,摸索着藏到墙角更深的阴影里。手指在冰冷、散发着霉味的草堆深处焦急地探寻着。终于,指尖触碰到一个小小的、用破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硬物。她小心翼翼地掏出来,一层层剥开,露出里面所剩无几、已经有些蔫黄的半边莲和蒲公英叶子。这是她最后的“药”,也是她此刻唯一的提神之物。她毫不犹豫地将它们尽数塞进嘴里,用力地、近乎凶狠地咀嚼起来。苦涩到极致的汁液瞬间弥漫口腔,带着一股生猛刺鼻的草腥气,如同燃烧的火线,猛地冲入喉咙,一路灼烧下去!这股强烈的刺激强行驱散了脑中的迷雾,带来一阵虽然短暂、却足够锐利的清明。眼前发黑的眩晕感稍稍退去,感官变得异常清晰——她能听到自己心脏如擂鼓般的跳动,能感觉到膝盖伤口每一次脉搏带来的抽痛,甚至能闻到草堆深处更浓重的腐败气味。
她必须去!但绝不能像昨天那样,作为一只懵懂无知、任人宰割的羔羊踏入圈套!她要以一个“清醒的猎物”的姿态,踏入这必死的陷阱,在猎人扣动扳机之前,或许……或许能反戈一击?
拖着那条几乎废掉、每一次移动都带来钻心刺骨剧痛的左腿,沈璃开始了她此生最为艰难的跋涉。她扶着冰冷的、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土墙,一步一挪,身体因为剧痛和虚弱而剧烈地摇晃着,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散架。每一步抬起、落下,都像是在烧红的刀尖上行走,尖锐的疼痛从膝盖和腿伤处爆炸开来,顺着神经蔓延至全身,冷汗如涌泉般冒出,瞬间浸透了粗布衣衫,紧紧黏腻地贴在背上,被清晨的冷风一吹,冰冷刺骨,让她牙齿都在打颤。从柴房到听雨轩外廊,这段在健康人看来不过盏茶功夫的路程,对她而言,不啻于穿越一片布满荆棘和陷阱的无垠荒漠。
终于,听雨轩临水的回廊在晨光中显露出它精巧而冷漠的轮廓。飞檐翘角,朱漆栏杆在渐高的日头下反射着微光,倒映在下方平静无波的池水中。空气里弥漫着水汽的清润和岸边草木的芬芳,这本该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所在,此刻却只让沈璃感到一种无形的、沉重的、令人窒息的压抑。这里太安静了,安静得反常,仿佛所有的仆役都刻意避开了这片区域。
靠近澄心斋方向的拐角处,果然孤零零地放着一个粗糙的旧木桶,里面盛着半桶浑浊的、漂浮着不明杂质的冷水,水面倒映着灰白的天空,显得格外死寂。旁边搭着一块同样粗糙、边缘已经磨损起毛、甚至带着可疑污渍的抹布。
沈璃艰难地挪到木桶边,冰冷的湿气扑面而来。她弯下腰,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她眼前阵阵发黑,膝盖处传来骨头摩擦般的剧痛,她死死咬住牙才没有痛呼出声。她拿起那块又冷又硬的抹布,浸入冰冷刺骨的水中。寒意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,瞬间从指尖蔓延到手臂,激得她浑身一颤,倒抽一口冷气。她拧干抹布,那粗糙的布料摩擦着她本就布满冻疮和裂口的手指,带来阵阵刺痛。她开始机械地、极其缓慢地擦拭着回廊冰凉的木质栏杆。动作必须慢,每一次弯腰,每一次抬手,都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,牵动着全身的伤口。左腿的伤处随着每一次重心的移动,不断被挤压、摩擦,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脓血在黏腻的布料下渗出,带来一阵阵钻心剜骨的锐痛和令人作呕的湿黏不适。冷汗顺着她的额角、鬓发不断滑落,滴在栏杆上,留下微小的深色印记,又被她迅速用抹布擦去。
她强迫自己将全副心神都集中在眼前那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木纹上,目光低垂,如同最卑微、最专注的奴仆。然而,她的耳朵却像最警惕的猎犬,高高竖起,捕捉着周围空间里一切细微的声响:风声掠过竹帘发出的细碎沙沙声,远处仆役模糊不清、如同呓语般的低语,更远处街市隐约传来的、如同背景噪音般的马蹄声和叫卖声……以及,最重要的,澄心斋方向任何一丝可能出现的、异于寻常的动静——门轴的吱呀?沉稳或急促的脚步声?甚至是纸张翻动的轻响?任何一丝风吹草动,都可能是致命的信号,也可能是她等待的机会。
时间在无休止的剧痛和高度紧绷的神经中,如同被黏稠的胶水拖拽着,缓慢得令人绝望。日头渐渐升高,从惨白变得金黄,驱散了清晨最后一丝薄雾,将回廊照得亮堂了些,也带来了些许虚假的暖意,却丝毫驱不散沈璃骨子里透出的寒意和心底那越来越沉重的阴影。她的体力在飞速流逝,半边莲带来的那点清明正在消退,膝盖的疼痛越来越难以忍受,每一次擦拭都让她眼前发黑,手臂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。她只能依靠着栏杆,短暂地喘息,积蓄着下一分力气。
就在她的意识因为疼痛和疲惫而开始有些涣散的时候——
一阵极轻微的、如同枯叶被微风拂过地面的脚步声,从澄心斋的方向传来!
那声音极有规律,不疾不徐,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沉稳和距离感,正朝着回廊这边移动!
沈璃擦拭栏杆的动作瞬间凝固!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被抽空,又在下一瞬猛地涌回心脏,疯狂地撞击着,然后在极致的紧张中冻结成冰!她保持着弯腰的姿势,头垂得更低,几乎要埋进臂弯里,手中的抹布死死攥紧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然而,她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准的鹰隼,死死地、牢牢地锁定了声音来源的方向——那个连接着澄心斋的月洞门!
是谁?萧珩本人?他身边的心腹?还是……王嬷嬷安排的“意外”?
那致命的脚步声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,越来越近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