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6章 毒虫袭,祸水引(2/2)
“娘娘,蝎毒已入,需立刻拔毒清理!”她声音沙哑,带着浓重的喘息,却异常清晰冷静。
“快!快抬娘娘回海棠苑!”翠浓终于反应过来,带着哭腔尖叫着指挥。
几个粗壮的婆子慌忙上前,七手八脚地将瘫软如泥、兀自抽泣的林婉柔从沈璃身上抬了起来。沈璃只觉得背上一轻,那股支撑的力量骤然消失,眼前阵阵发黑,差点直接栽倒。她用手肘死死撑住冰冷湿滑的地面,才勉强稳住身形。
混乱的人流簇拥着惊魂未定的林婉柔,如同退潮般涌向凉亭通往内院的回廊。没人再看一眼地上那个刚刚救了侧妃性命、此刻狼狈不堪的罪奴。
沈璃伏在冰冷的、混合着碎瓷、果核、茶水和雨水的污秽地面上,粗重地喘息着。后背被砸和被踢的地方疼得钻心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闷痛。雨水顺着她散乱的鬓发流下,和着污泥,糊在脸上,狼狈不堪。
就在她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时,眼角的余光扫过刚才毒蝎窜出的那道假山石缝。石缝幽深,被雨水冲刷得异常干净,黝黑的石壁反射着水光。然而,就在那石缝底部,紧贴着潮湿的地面,一点黯淡的金色微光,在昏沉的光线下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。
不是蝎子,也不是石头。
沈璃的心猛地一跳!一种强烈的直觉攫住了她。趁着混乱的人群注意力都在远去的林婉柔身上,四周只剩下几个惊魂未定、忙着收拾残局的粗使丫鬟,无人留意她这边。她强忍着剧痛,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,动作迅捷而隐蔽。
凑近那道石缝。浓烈的雄黄艾草混合气味还未完全散去,掩盖了其他气息。她伸出手指,指尖冰凉,带着污泥,小心翼翼地探入那道狭窄、还残留着毒蝎腥气的石缝底部,拨开几片被雨水冲进去的细小落叶。
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、带着弧度的物体。
她迅速将其抠了出来,握在掌心。入手微沉,表面湿滑,沾着泥水。
借着昏暗的天光,她摊开手掌。
掌心静静躺着的,是半枚做工精巧的金累丝嵌珍珠的珠花。珍珠小巧圆润,金丝缠绕成精致的花叶纹样,断裂的茬口很新,显然是刚刚被外力粗暴扯断的。珠花的样式……沈璃眯起眼,脑中瞬间闪过对面水榭露台上,那位新得宠的李姨娘发髻间摇曳生姿的金光——几乎一模一样!尤其那蕾丝缠绕的独特凤尾纹样,是李姨娘惯用的首饰风格!
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,瞬间窜入沈璃的脑海。这珠花……为何会出现在毒蝎涌出的石缝深处?是意外失落?还是……有人故意在此放置了吸引或惊扰蝎子的东西,不慎遗落?李姨娘方才那怨毒的眼神……
机会!一个借刀杀人、转移注意、制造混乱的机会!
沈璃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撞击着肋骨,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因为一种冰冷的、带着血腥味的兴奋。她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决断。她没有将珠花藏起,反而在挣扎起身的瞬间,借着身体的踉跄遮挡,极其自然地将那半枚沾着泥水的珠花,轻轻“遗落”在假山旁一块较为显眼的、未被污水覆盖的青石板上。珠花上的珍珠在昏光下反射着一点微弱的润泽,金丝在湿漉漉的石面上也足够醒目。
然后,她像是才发现,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虚弱,用不大不小、却足以让附近几个正收拾地面的粗使丫鬟听见的声音,疑惑地低语道:“咦?这……这好像是李姨娘头上戴的珠花?怎会掉在这里?”
她的声音不高,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,瞬间打破了凉亭残存的沉寂。
那几个粗使丫鬟闻声下意识地扭头看去。当她们看清青石板上那半枚在雨水中显得格外刺眼的金珠花时,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!
李姨娘的珠花!出现在侧妃娘娘刚刚被毒蝎袭击的假山石缝旁!
这其中的关联,如同惊雷般在她们脑中炸开!几个丫鬟互相惊恐地对视一眼,连地上的狼藉都顾不得收拾了,如同见了鬼一般,连滚爬爬地朝着林婉柔离开的方向追去,嘴里语无伦次地喊着:“珠花!李姨娘的珠花!在假山那儿……”
消息如同长了翅膀,裹挟着惊惶和某种秘而不宣的兴奋,在暴雨的掩护下,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整个王府。当沈璃拖着疼痛的身体,步履蹒跚地“恰好”走到海棠苑附近时,里面早已是另一番惊涛骇浪。
林婉柔被安置在铺着厚厚锦褥的暖榻上,脚踝上敷着府医紧急调配的拔毒药膏,脸色依旧惨白,惊惧未消。那钻心的疼痛和死亡擦肩的恐惧让她浑身发冷,止不住地颤抖。当听到丫鬟们带着哭腔、添油加醋地汇报在假山旁“捡到”李姨娘珠花时,她先是一愣,随即一股滔天的怨毒和恨意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!
“是她!一定是那个贱人!”林婉柔猛地坐起身,不顾脚踝的疼痛,声音尖利得几乎要刺破屋顶,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怒火,“我就知道!我就知道她嫉恨我得王爷宠爱!嫉恨我的翡翠镯子!她竟敢……竟敢用如此歹毒的手段害我!她想让我死!她想让我死在这秋猎之前!好让她自己取而代之!贱人!毒妇!我要撕了她!”她歇斯底里地哭喊咒骂,状若疯癫。
翠浓和一众丫鬟婆子围在一旁,也跟着哭天抹泪,火上浇油。
“娘娘息怒!保重玉体啊!”
“那李姨娘平日里看着娇娇怯怯,没想到心肠如此歹毒!”
“定是她!除了她,还有谁对娘娘有如此深仇大恨?敢在娘娘赏景时下此毒手!”
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,带着雷霆般的怒意。帘子被猛地掀开,一股冰冷肃杀的气息瞬间席卷了整个温暖的寝殿!
萧珩来了!
他显然是匆匆赶回,身上还带着外面风雨的寒气和湿意。玄色常服的下摆溅上了泥点,脸色阴沉得如同此刻的暴雨天空,那双深邃的眼眸里,翻涌着足以冻结血液的寒冰风暴。他看也没看地上跪倒一片的丫鬟婆子,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,直直刺向榻上惊惧哭嚎的林婉柔,尤其是在她敷着药膏、红肿未消的脚踝上停顿了一瞬。
“怎么回事?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低沉得可怕,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,砸在众人心头。
“王爷!王爷您要为妾身做主啊!”林婉柔如同见到了救星,哭得更加凄惨委屈,挣扎着想要下榻行礼,被翠浓死死拦住,“妾身……妾身方才在花园凉亭,被那剧毒的蝎子……差点就……就……”她泣不成声,指着自己的脚踝,“是李姨娘!是她害我!她的珠花……她的珠花就掉在那些毒蝎子爬出来的假山石缝旁边!王爷!证据确凿!她存心要妾身的命啊!”她将丫鬟呈上来的那半枚湿漉漉、沾着泥污的金珠花高高举起,如同举着血淋淋的罪证。
萧珩的目光落在那半枚珠花上。那累丝嵌珠的款式,他确实在李姨娘头上见过不止一次。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从他周身弥漫开来。他猛地转头,视线如同淬了毒的利刃,瞬间穿透寝殿的窗户,死死盯在对面水榭露台上那个同样闻讯赶来、正一脸惊惶、不知所措地看着这边的茜色身影——李姨娘!
李姨娘显然也听到了这边的哭诉和指控,当萧珩那如同看死人般的目光扫来时,她浑身剧震,脸色瞬间变得比林婉柔还要惨白!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,拼命摇头,想要辩解:“不!不是的!王爷!妾身冤枉!妾身没有……”声音带着哭腔,在风雨中显得那么微弱无力。
然而,萧珩根本没有给她辩解的机会。
“拿下!”冰冷彻骨的两个字,如同阎王的判令,骤然响起!
早已守在殿外的两名玄甲亲卫如狼似虎般扑出,目标直指水榭露台上那个摇摇欲坠的茜色身影!
“啊——!”李姨娘发出凄厉绝望的尖叫,下意识地转身想逃,却被侍卫铁钳般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扭住双臂,粗暴地拖拽下露台!她的挣扎如同蚍蜉撼树,华丽的茜色衣裙在泥泞的地面拖出一道刺目的污痕,发髻散乱,珠钗掉落,整个人狼狈不堪,被侍卫拖着,如同拖一条破麻袋般,朝着王府深处专司刑罚的暗房方向而去!她的哭喊声和辩解声,迅速被狂暴的雨声吞没。
寝殿内,林婉柔看着李姨娘被拖走的方向,眼中闪过一丝大仇得报的、近乎扭曲的快意,随即又化作更加委屈的泪水,嘤嘤哭泣着寻求萧珩的怜惜。
萧珩的脸色却并未因处置了李姨娘而有丝毫缓和。他站在原地,身姿挺拔如孤峰,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。他再次看向林婉柔脚踝的伤处,眼神晦暗不明,那里面翻涌的,绝不仅仅是心疼,更有一种更深沉的、被冒犯权威的暴怒,以及对王府内部竟潜藏着如此毒手的震骇。
“查。”他薄唇微启,只吐出一个字,声音不高,却带着碾碎一切的重量,“彻查!所有接触过花园假山、凉亭之人,一个不漏!本王倒要看看,这府里,还藏着多少魑魅魍魉!”
“是!”门外传来长风低沉而肃杀的应命声。
寝殿内外的空气,因为这雷霆手段和一个“查”字,再次凝固到了冰点。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,悄然缠绕上每一个人的心脏。
沈璃静静地跪在寝殿外廊下的阴影里,低垂着头,如同一个最不起眼的背影。冰冷的雨水顺着廊檐滴落,砸在她身旁的地面上,溅起细小的水花。后背被砸和被踢的地方依旧火辣辣地疼,脚踝似乎也在刚才的扑救中扭了一下,传来阵阵隐痛。
然而,她的内心却一片冰封般的平静。
她听着殿内林婉柔压抑着得意与后怕的抽泣,听着萧珩那冰冷刺骨的命令,听着外面风雨声中隐约传来的李姨娘绝望的哭喊渐渐远去。那半枚珠花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果然激起了她想要的滔天巨浪。李姨娘完了,成了她借刀杀人的第一个牺牲品,成了转移林婉柔乃至萧珩部分怒火与猜忌的完美靶子。
一丝冰冷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,在她沾满雨水和污泥的唇角极淡地掠过,快得如同幻觉。那并非喜悦,而是一种混合着尘埃落定的算计与更深沉疲惫的漠然。
这王府的深潭,比她想象的更污浊,也更危险。毒蝎的尾针,珠花的嫁祸,都只是水面下狰狞暗影的一次小小显露。那个埋着断肠红的铁盒,那猎场地图上神秘的“风眼”,如同无声的召唤。
她缓缓抬起头,目光穿过重重雨幕,投向王府西北角那被高墙隔绝的方向。风雨如晦,但猎场的喧嚣与混乱,那可能的生路,似乎已在雨声中隐隐传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