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章 秋猎行,囚鸟动(1/2)
车轮碾过官道的声响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,千万面青铜战鼓在耳畔同时擂动,沉闷的轰鸣声波穿透骨髓,一波接一波撞击着沈璃脆弱的耳膜。那声音里夹杂着碎石被碾碎的脆响、泥土被挤压的闷哼,还有车辕不堪重沈璃蜷缩在奴仆马车最阴暗的角落,像一只受伤的幼兽般将自己缩成一团。都坐稳了!前面是官道急弯!车夫粗犷的吼声从前头传来。
马车猛地一歪,沈璃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左侧倾倒,额头重重撞在车壁上。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太阳穴炸开,但她咬紧牙关,没发出一丝声响。周围几个粗使婢女东倒西歪,发出阵阵惊呼和抱怨。
要死了!这车夫赶着投胎吗?
我的腰......哎哟......
这破路,颠得我骨头都要散了!
沈璃借着车厢内众人东倒西歪的混乱,像一尾游鱼般悄无声息地挪动身体。她的动作极其谨慎,每一寸移动都精确计算,借着马车的每一次颠簸作为掩护。粗糙的木板地面磨蹭着她单薄的衣衫,木刺扎入膝盖的疼痛被她全然忽略。终于,她挪到了车帘旁,那个距离自由最近的位置。
她屏住呼吸,将脸贴近那道厚重的粗布车帘。三年来第一次,她主动伸手触碰这道隔绝内外的屏障。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——粗粝的布料上沾满尘土,却在阳光下微微发烫。她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拨开一条细缝,久违的阳光如利剑般刺入她的瞳孔。
那光芒太过强烈,瞬间灼痛了她适应了黑暗的眼睛。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,在苍白的脸颊上留下晶莹的痕迹。但她舍不得眨眼,生怕错过这来之不易的窥视机会。她眯起眼睛,透过泪水的折射,贪婪地注视着外面的世界。
一只苍鹰闯入她的视野,在云端盘旋。它的双翼舒展,在阳光下泛着青铜般的光泽。沈璃的目光追随着它,看着它乘风而起,时而俯冲,时而攀升,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无拘无束的优雅。她的喉咙突然发紧,一种难以名状的酸涩感从心底涌上来。
马车突然剧烈颠簸,沈璃不得不松开手,车帘重新合拢。那一瞬间,她看到了路边盛开的野菊花。金黄的花朵在风中摇曳,花瓣上还沾着晨露,在阳光下闪闪发光。这惊鸿一瞥的景象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,像一团小小的火焰,温暖着她冰冷的内心。
她重新蜷缩回角落,闭上眼睛,试图将刚才看到的每一个细节都烙印在记忆里。那片山峦的形状,树林摇曳的韵律,天空的蓝色,白云的轨迹,甚至那只苍鹰飞行的姿态。这些都是她在王府高墙内三年未见的美景,是她快要遗忘的世界模样。
三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父亲被按在刑台上,那双总是温和带笑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,却依然挺直脊背。他最后望向她的眼神里,藏着说不尽的嘱托与牵挂。沈璃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胸前衣襟的夹层。那里藏着她在静思堂撕下的《鸩羽毒经》关键几页,一千多个日夜在脑海中流转。她记得每个寒冬里冻裂的手指渗出的血珠,记得盛夏时汗水浸透鞭痕的刺痛。最难忘的是去年生辰那日,她偷偷在墙角刻下一道划痕,却被赵妈妈发现后罚跪在碎瓷片上整整一夜。膝盖上的伤疤至今未消,像两块丑陋的烙印。三年囚禁让她的感官变得迟钝。此刻,外界的气息却如潮水般涌入:泥土的腥甜、草木的清香、甚至远处炊烟的温暖气息。这些久违的味道唤醒了她沉睡的记忆,鼻腔突然酸涩,眼前蒙上一层水雾。她死死咬住嘴唇内侧的软肉,用疼痛压抑即将决堤的情绪。
仇恨在她胸腔里发酵成一坛烈酒,每呼吸一次都灼烧着五脏六腑。但此刻,另一种陌生的情绪正在萌芽——希望。这种感受太过奢侈,以至于她不敢确认。就像长期处于黑暗中的囚徒突然见到阳光,第一反应是恐惧而非喜悦。
她突然意识到,自己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里。就像被困在琥珀中的昆虫,时间对她而言是凝固的。而现在,随着马车的前行,时间重新开始流动。这个认知让她既恐惧又兴奋,就像站在悬崖边准备展翅的雏鹰。
长期营养不良的身体本该虚弱不堪,此刻却涌动着不可思议的力量。她能感觉到每一寸肌肉的紧绷,每一根神经的颤动。这不是苟延残喘的生存,而是蓄势待发的备战状态。就连背上的旧伤都隐隐发热,仿佛在提醒她不要忘记仇恨。
一阵强风吹开车帘,阳光如瀑布般倾泻而入。沈璃下意识抬手遮挡,却在指缝间看到路边一丛盛开的野蔷薇。粉白的花朵在风中摇曳,带着不屈的生命力。这个意外的馈赠让她怔住,某种柔软的情绪在心底悄然滋长。
她轻轻摇头,复仇之路不容丝毫动摇。但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在问:除了仇恨,她是否还值得拥有别的?这个念头转瞬即逝,却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。就像黑暗中的一点萤火,虽然微弱,却真实存在。
她轻轻摇头,甩开这些的念头。复仇之路不容丝毫动摇。但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在问:除了仇恨,她是否还值得拥有别的?这个念头转瞬即逝,却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。就像黑暗中的一点萤火,虽然微弱,却真实存在。
看什么看!贱蹄子!一声尖利的呵斥从对面传来。沈璃迅速收回目光,垂下眼帘,做出一副畏缩模样。
赵妈妈抖着满脸横肉,腰间铜钥匙叮当作响。这林婉柔的爪牙专门被派来监视罪奴,此刻正用藤条敲打掌心...沈璃知道,这次秋猎,赵妈妈是专门被派来监视罪奴们的。
别以为出了王府就能翻天!赵妈妈唾沫横飞,你们这些下贱胚子,到了围场照样得干活!谁要是敢偷懒耍滑......她故意没说完,但手中那根拇指粗的藤条在空气中抽出一声脆响。
沈璃的肩膀瑟缩了一下,眼神却越发冰冷。赵妈妈不会知道,就在三天前,她最得力的眼线春桃已经不在多嘴了——那个在淤泥中挣扎的蠢货。
马车再次颠簸时,沈璃趁机将手探入袖中,确认那包偷藏的刺激性药粉还在。这是她用厨房里的辣椒粉、芥末和静思堂找到的某种会引起皮肤红肿的草药混合而成的。不算什么厉害毒药,但足够制造一场。
听说世子爷这次亲自带队呢。前排一个年轻婢女小声嘀咕。
可不是,还带了那位......另一个接话,随即被同伴用手肘捅了一下,噤了声。
沈璃的耳朵竖了起来。靖王世子,她复仇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。这位世子爷据说性情古怪,不近女色,唯独对林婉柔还算客气。是不是王爷萧珩的关系还是其中另有隐情,那就不得而知了。
车轮声忽然变得沉闷,马车驶上了一座木桥。透过缝隙,沈璃看到桥下湍急的河水泛着白沫。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现——如果现在跳下去,顺着河水漂流,是不是就能彻底逃脱?
但下一秒她就否定了这个想法。太冒险了。且不说她水性一般,光是身上这些证据和准备就经不起河水浸泡。更何况,她要的不是苟且偷生,而是让那些害她家破人亡的人血债血偿。
停车!休息两刻钟!外面传来护卫的号令。
马车缓缓停下,沈璃随着其他婢女鱼贯而下。秋日的阳光洒在脸上,暖洋洋的,她却只觉得刺眼。。
你,还有你,去河边打水来。赵妈妈用藤条指了指沈璃和另一个瘦小的婢女。
沈璃低着头应了声,接过水囊,跟着那婢女朝河边走去。这是个绝佳的机会。远离人群,她可以好好观察地形,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。
河岸湿滑,沈璃小心翼翼地踩着石头前行。清澈的河水倒映出她现在的模样——乱蓬蓬的头发,凹陷的双颊,还有那双与年龄不符的、死气沉沉的眼睛。看起来像是三十岁的妇人。
你叫什么名字?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从身后传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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