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3章 功过论,暗流涌(1/2)
贵妃那声淬毒般的尖利呵斥,裹挟着顶级龙涎香的冰冷威压和毫不掩饰的杀意,如同实质的寒潮,瞬间冻结了整个宫苑的空气!每一寸空间都仿佛被冰封,连漂浮的尘埃都停滞在半空,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。
沈璃猛地扭头看向门口,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冰手死死攥住,骤然停止了跳动!血液瞬间冲上头顶,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,顺着血管蔓延至四肢百骸,让她浑身僵硬。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不受控制地轻微磕碰声,“嗒嗒” 作响,在死寂的内室里格外刺耳!完了!一切都完了!贵妃来了!偏偏在这个最要命的时刻!她几乎能预见到自己被拖出去杖毙的场景,血肉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。
殿门外,沉重的脚步声、环佩叮当的刺耳声响,如同催命的鼓点,狂暴地碾压而来,越来越近!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沈璃的心脏上,让她的呼吸愈发艰难,胸口闷得如同被巨石压住。
然而,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绝境之中!
床边那个握着银针的佝偻身影,却如同最坚硬的礁石,纹丝不动!陈司药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!她所有的精神、所有的意志,都凝聚在那根刺入五皇子胸膛的银针之上,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。
就在贵妃那声呵斥余音未绝的刹那!
“呃…… 嗬……”
被死死按住、浑身青紫抽搐的五皇子,喉咙深处猛地发出一声极其微弱、却如同天籁般清晰的气音!那声音沙哑干涩,却带着一丝生命的迹象,如同在干涸土地上落下的第一滴雨。紧接着,那向后反折到可怕角度的脖颈,似乎极其轻微地、极其艰难地…… 往回松动了一丝!那细微的变化,在旁人看来或许微不足道,却在沈璃眼中如同黑夜中骤然划过的微弱星火,点亮了一丝希望!
陈司药深陷眼窝中那翻涌的风暴猛地一凝!握着针尾的枯瘦手指,如同最精密的机括,极其稳定地、极其轻微地捻动了一下!指尖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,仿佛经过了千百次的演练。
“噗!”
又一声极其细微的破皮声!这一次,是五皇子微微抽搐的指尖!陈司药左手如电,另一根更细的银针精准无比地刺入了五皇子左手大拇指的十宣穴!动作快如闪电,稳如磐石,没有丝毫偏差。一滴暗红近黑的粘稠血珠,瞬间涌出,在苍白的指尖上格外刺眼!
几乎就在这滴血珠涌出的同时!
“砰 ——!”
沉重的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外面撞开!刺目的天光和一道华贵得令人窒息的身影,裹挟着冰冷狂暴的怒意,瞬间充斥了整个昏暗的内室!阳光透过门缝直射进来,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光柱,光柱中漂浮的尘埃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搅得乱舞。
“陈司药!你胆大包天!竟敢对皇子用针!谁给你的狗胆 ——!” 贵妃一身明艳的鸾鸟朝凤宫装,金线绣成的鸾鸟栩栩如生,仿佛要展翅高飞。满头珠翠在骤然涌入的光线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,晃得人睁不开眼。那张保养得宜、平日里艳光四射的脸庞,此刻却因惊怒而扭曲,写满了被冒犯的狂暴和毫不掩饰的杀机!她身后跟着一群脸色煞白、噤若寒蝉的宫女太监,一个个低着头,连大气都不敢喘。还有两个姗姗来迟、跑得官帽歪斜、气喘吁吁的老太医 —— 正是之前被 “召走” 的张院判和王御医!两人额头上布满了汗珠,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。
所有人的目光,瞬间都聚焦在床边那个握着银针、如同雕塑般的佝偻身影上!聚焦在五皇子胸口和指尖那两根闪着寒光的银针上!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再次凝固,连呼吸声都消失了。
内室的空气凝固得如同坚冰!巨大的恐惧如同无形的巨手,死死扼住了每一个人的喉咙!李掌药和门口的宫人们早已吓得瘫软在地,抖如筛糠,裤脚处隐约有湿痕蔓延开来。那两个赶来的老太医,更是面无人色,看向陈司药的目光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…… 一种被抢了饭碗的、难以言喻的怨毒!他们身为太医院的重臣,竟然在皇子病危之际被一个尚药局的司药抢了先机,这让他们颜面扫地。
死寂!令人窒息的死寂!只有油灯的火苗还在不安地跳动,发出细微的噼啪声,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,如同鬼魅在舞动。
陈司药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。
她迎向了贵妃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、淬毒般的目光。那张蜡黄干瘦的脸上,没有任何表情,深陷的眼窝在摇曳的灯影下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,让人看不透她内心的想法。她枯槁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,发出的声音嘶哑、平板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空气中:
“回禀贵妃娘娘,五皇子高热惊厥,角弓反张,脉绝息微,已是生死一线。太医未至,情势万分危急。奴婢斗胆,以浅刺膻中、十宣二穴放血之法,暂泄其厥逆之气,以争瞬息之机。” 她的目光,如同冰冷的探针,扫过贵妃身后那两个气喘吁吁、官帽歪斜的老太医,“幸得苍天庇佑,皇子脉息…… 已渐复。”
最后几个字落下,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,激起了层层涟漪。
所有人的目光,瞬间又猛地射向床榻!
只见那被几个嬷嬷死死按住的小小身躯,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剧烈抽搐,竟真的…… 奇迹般地减弱了!虽然身体依旧紧绷,四肢还在微微震颤,但那可怕的反折角度已然恢复不少!最骇人的是,那青紫得发黑的小脸上,那翻白的双眼…… 眼白下方,竟极其艰难地、极其缓慢地…… 露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…… 眼黑!
那浑浊的眼珠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,似乎想看清眼前晃动的人影!那微弱的转动,却像是一道惊雷,劈开了笼罩在内室的死亡阴霾。
“啊……!” 按住五皇子手臂的一个老嬷嬷,最先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,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、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呼!声音中带着哭腔,那是绝望中看到希望的激动。
紧接着,五皇子喉咙里再次发出一声微弱却清晰了许多的 “嗬……” 声,不再是濒死的窒息,更像是一种痛苦的呻吟!那口角不断涌出的白沫和呕吐物,也奇迹般地…… 止住了!
死寂瞬间被打破!凝固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!
贵妃那张因惊怒而扭曲的脸,在看到五皇子胸口那刺目的银针和嬷嬷们狂喜的表情时,瞬间僵住了!如同戴上了一张拙劣的面具!她眼中的狂暴杀意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,瞬间凝固,随即转化为一种极其复杂、极其难堪的愕然和…… 一丝被当众打脸的、难以掩饰的愠怒!她精心策划的借刀杀人,竟然…… 被这个该死的老虔婆用几根破针…… 搅黄了?!一股怒火在她胸中翻腾,却又无处发泄,只能死死地憋着,让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。
那两个姗姗来迟的老太医 —— 张院判和王御医,此刻更是脸色精彩纷呈。惊愕、难以置信、后怕,还有一股如同毒蛇般迅速滋生的、强烈的嫉妒和羞愤!他们堂堂太医院院判和御医,竟被一个尚药局的司药在如此凶险的关头抢了先机,还…… 成功了?!这简直是奇耻大辱!两人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烈的阴霾和不甘,仿佛在无声地达成某种共识。
沈璃缩在角落的阴影里,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,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丝支撑的力量。她的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额角伤口撕裂般的剧痛,撞得她眼前金星乱冒。冷汗浸透了内衫,冰冷的黏腻感紧贴着皮肤,让她止不住地微微颤抖。她死死低着头,不敢去看任何人的脸,尤其是贵妃那张扭曲的脸和陈司药深不见底的眼睛。她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,有好奇,有探究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。
袖袋深处,《鬼谷毒经》的硬角,此刻仿佛不再是烙铁,而是一块沉重的寒冰,死死地硌着她的臂骨,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。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,陈司药闪电般下针的决绝,贵妃闯入时那毁天灭地的威压…… 如同走马灯般在她混乱的脑中疯狂回旋。她赌赢了!五皇子暂时活了下来!可这 “赢” 的背后,是更深不可测的凶险!陈司药揽下了所有的 “功劳”,也揽下了所有的风险!她沈璃,依旧缩在阴影里,袖中藏着那本足以让她死上千百次的毒经,身上沾满了从窄巷到皇子寝宫甩不脱的死亡气息!
“哼!” 贵妃终于从最初的震愕中回过神来,鼻腔里发出一声极重、充满了冰冷怒意的冷哼。那声音如同冰锥刺入人心,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。她那双描画精致的凤目,如同淬了毒的刀子,狠狠剐过陈司药那张毫无表情的枯槁脸庞,又扫了一眼床上呼吸虽然微弱却已趋于平稳的五皇子,最后落在沈璃和李掌药等人身上,带着毫不掩饰的迁怒和厌恶,仿佛要将心中的怒火都倾泻在这些人身上。
“好!好得很!” 贵妃的声音如同冰渣摩擦,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,“陈司药,你果然是‘艺高人胆大’!连皇子的龙体都敢妄动针砭!这份‘忠心’和‘胆识’,本宫今日算是领教了!” 她刻意加重了 “忠心” 和 “胆识” 两个词,其中的讥讽和杀机几乎要溢出来,如同在说陈司药是在哗众取宠,无视宫规。
她猛地一甩华丽的广袖,环佩叮当乱响,如同她此刻狂躁的心绪。“张院判!王御医!还杵着做什么?!还不快给五皇子仔细诊脉!若皇子有半点闪失……” 她阴冷的目光再次扫过陈司药,“本宫唯你们是问!” 这最后一句,分明是冲着陈司药去的,是在警告她,若五皇子后续有任何不测,她都难辞其咎。
“是!是!臣等遵旨!” 张院判和王御医如蒙大赦,又如同被鞭子抽打,连滚爬爬地扑到床边,手忙脚乱地拿出脉枕,手指颤抖着搭上五皇子依旧滚烫却已平稳许多的腕脉。两人的脸色依旧难看,看向陈司药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忌惮,仿佛在心里诅咒着她。
贵妃最后阴冷地瞥了一眼陈司药,又如同扫视蝼蚁般掠过沈璃等人,带着一身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怒火和未能得逞的憋闷,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,如同来时一般,气势汹汹地转身离去。沉重的殿门在她身后 “砰” 地一声关上,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龙涎香气和冰冷杀意,却留下了一片更加压抑、更加复杂的死寂。关门的巨响震得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,如同为这场短暂的交锋画上了一个沉重的句号。
内室里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喘息声、太医诊脉时细微的衣物摩擦声,以及油灯燃烧的噼啪声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,有药味,有血腥味,还有一丝淡淡的龙涎香残留,交织在一起,令人作呕。
陈司药依旧站在原地,如同没有生命的枯木。她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将刺在五皇子膻中穴和十宣穴的银针拔出。动作平稳,没有丝毫颤抖,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。沾着暗红血渍的针尖在昏黄的灯光下闪过最后一丝寒芒,被她用一块干净的素白棉布仔细擦拭干净,重新收入针囊。整个过程,她垂着眼帘,那张蜡黄干瘦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,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博弈从未发生。
只有沈璃,这个离她最近、几乎全程目睹她每一个细微动作的人,在她收回银针、指尖拂过针尾沾染的血迹时,捕捉到她枯槁手背上,那松弛皮肤下极其细微、几乎难以察觉的…… 一丝颤抖。那颤抖如同秋风中的落叶,转瞬即逝,却被沈璃敏锐地捕捉到了。
这细微到极致的颤抖,如同投入沈璃心湖的石子,瞬间荡开了巨大的涟漪。原来…… 她也会怕。这深宫里最坚硬、最神秘的石头,在直面贵妃那毁天灭地的怒火、在鬼门关前抢回一个不受宠皇子的性命之后,并非真的毫无波澜。她的冷静和从容之下,也藏着常人的恐惧和紧张。
“脉象…… 虽细弱,但已无促绝之象!惊厥已平!高热…… 高热未退,但气息已顺!险关已过!险关已过啊!” 张院判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嘶哑和难以置信的激动响起,打破了沉寂。他收回搭脉的手指,和王御医对视一眼,两人脸上都写满了复杂 —— 后怕、庆幸,以及那无法消弭的、被一个尚药局司药抢了风头的强烈耻辱感。他们身为太医院的权威,此刻却只能跟在一个尚药局司药后面确认病情,这让他们倍感难堪。
“多亏…… 多亏陈司药当机立断,以奇法争得这片刻生机!否则……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!” 王御医干巴巴地补充了一句,语气里的勉强和那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,任谁都听得出来。他说这话时,眼神躲闪,不敢直视陈司药,仿佛多说一个字都让他觉得羞耻。
陈司药仿佛没听见他们的评价。她将收好的针囊递给旁边依旧惊魂未定的老嬷嬷,声音恢复了那平板无波的腔调:“惊厥虽平,高热未退,邪毒仍炽。速备温水,为皇子擦拭散热。待太医斟酌下方,务必小心煎服。” 她枯瘦的手指在五皇子依旧滚烫的额头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下,动作快得如同错觉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。
“是!是!奴婢遵命!” 嬷嬷们如同找到了主心骨,连声应道,慌忙起身去准备。她们的动作还有些慌乱,但眼神中已经有了笃定,显然是对陈司药产生了极大的信任。
陈司药这才缓缓转过身。她的目光,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,没有任何情绪地扫过瘫软在地、面无人色的李掌药,掠过那几个依旧在啜泣的宫女,最后,极其短暂地、如同不经意般,在角落里几乎要缩进墙壁阴影里的沈璃身上,停留了微不可察的一瞬。
那目光太快,太轻,如同羽毛拂过水面。沈璃甚至来不及分辨其中是否蕴含了警告、审视,还是其他任何情绪。只感觉袖中毒经的硬角,在那目光扫过的瞬间,仿佛又被烙铁烫了一下,让她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。
陈司药没有再看任何人,也没有说一句话。她佝偻着背,步履依旧缓慢而稳定,一步一步,踏过内室冰冷光滑的地砖,走向那扇刚刚被贵妃狂暴撞开的殿门。深青色的司药官服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重,如同披着一身无形的枷锁。她穿过门口瘫软的宫人,身影消失在门外清冷的晨光里,只留下那股淡淡的、混合着陈旧草药和某种冷冽矿物粉尘的气息,在充斥着病气和血腥味的空气中,久久不散。那气息如同她的人一样,清冷而神秘,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沧桑。
沈璃僵硬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直到陈司药的背影彻底消失,才敢极其轻微地、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。那口浊气里,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—— 是她自己咬破嘴唇流出的血。冷汗早已浸透了里衣,冰冷地贴在皮肤上。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更深沉的后怕,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。她感觉自己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,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。
五皇子转危为安的消息,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在后宫这片看似死水、实则暗流汹涌的深潭里,激起了层层涟漪。这涟漪看似微小,却精准地搅动了某些特定的水域,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。
首先掀起的波澜,是在太医署。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