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0章 破格晋,掌药司(1/2)
玉宸宫内殿,气氛比深秋的寒风更刺骨。鎏金瑞兽香炉里熏着上好的安息香,袅袅青烟本该带来宁神静气,此刻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,混合着浓郁得化不开的药味,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凝滞。
五皇子五皇子小小的身子陷在宽大的紫檀雕花拔步床深处,锦被将他裹得严严实实,只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小脸。他双眼紧闭,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两弯浓重的阴影,嘴唇是失血的灰白,微微干裂着。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,胸膛的起伏微弱到近乎于无。那张曾经灵动活泼、带着孩童特有红润的脸庞,此刻如同上好的白瓷,精致却易碎,透着一股沉沉死气。
数名太医围在床边,个个眉头紧锁,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,在烛火下反射着油亮的光。太医院院正,一位须发皆白、德高望重的老者,正第三次搭上五皇子纤细的手腕。他的手指枯瘦,搭在孩童细弱的手腕上,仿佛随时会压断那脆弱的骨骼。他闭目凝神,眉头越蹙越紧,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了凝重与焦灼。殿内静得可怕,只闻更漏滴答的声响,以及太医们压抑的、沉重的呼吸。
良久,院正才缓缓收回手,睁开眼,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眸里,此刻只剩下深深的无力与绝望。他转过身,对着上首主位,深深一揖,腰弯得极低,花白的头颅几乎要触到冰冷的地砖。
“陛下……” 院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干涩而沉重,“五殿下体内鸩毒虽已拔除,然……此毒太过酷烈,已然伤及根本,元气大损,脏腑受创尤深。如今脉象……虚浮散乱,若游丝悬于一线,生机……生机流逝……”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,喉结上下滚动,“臣等……臣等已竭尽全力,用尽固本培元、吊命续气的方药,然……然殿下迟迟未能苏醒,恐……恐是魂魄离体,药石……药石罔效啊!陛下恕罪!” 说到最后,已是老泪纵横,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“药石罔效”四个字,如同四柄淬毒的冰锥,狠狠扎进殿内每一个人的心窝!
“轰——!” 如同惊雷在死寂的殿中炸开!
上首,一直沉默端坐、面沉似水的皇帝慕容翊,猛地攥紧了紫檀扶手!指节因为用力而瞬间发白,发出“咯咯”的轻响,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,如同虬结的怒龙!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,瞬间掀起滔天巨浪!冰封的表面被彻底打破,里面翻涌着的是足以焚毁一切的震怒、痛楚,以及一种君王权威被挑战的暴戾!
“废物!” 一声压抑着雷霆的低吼从慕容翊的喉咙深处迸出,带着冰冷的杀气,瞬间席卷了整个内殿!空气仿佛被冻结!他猛地站起身,明黄色的袍袖带起一股劲风,刮得近旁的烛火疯狂摇曳,明灭不定,将帝王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,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阴影!“朕的太医院,养的就是你们这群无用的废物?!连一个孩子都救不回来?!要你们何用?!拖出去!都给朕拖出去斩了——!”
帝王的暴怒如同实质的寒冰风暴,瞬间将跪在地上的太医们冻僵!院正浑身剧震,面无人色,瘫软在地,连求饶的力气都已失去。其他太医更是抖如筛糠,涕泪横流,绝望的哭喊声瞬间响起,却被帝王那冰冷刺骨的目光逼得死死堵在喉咙里,只能发出“嗬嗬”的抽气声。侍卫已经应声上前,冰冷的铁甲摩擦声如同死神的脚步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、血腥即将弥漫的关头——
“陛下息怒!”
一个嘶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,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,陡然在殿门角落响起,如同利剑刺破令人窒息的绝望!
唰!
所有的目光,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,瞬间聚焦!
沈璃不知何时已挣扎着站到了内殿门边。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,额角布满细密的冷汗,后背的伤处显然在剧痛,让她站得并不稳,身体微微摇晃,单薄的身影在帝王盛怒的威压下显得格外渺小。她扶着冰冷的门框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目光却异常坚定,越过瑟瑟发抖的太医,越过杀气腾腾的禁卫,直直迎向慕容翊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墨眸。
“奴婢沈璃,斗胆请命!” 她的声音因为虚弱和紧张而发颤,却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地叩击在死寂的殿内,“五殿下生机未绝,尚有一线之机!奴婢……奴婢愿以戴罪之身,以毕生所学,一试救治之法!若……若不能救回殿下,奴婢甘愿领受陛下任何责罚,万死不辞!”
死寂!
比刚才更彻底的死寂!连太医们绝望的抽泣都瞬间停止了。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门口那个摇摇欲坠、却仿佛燃烧着最后火焰的身影。
戴罪之身?她刚刚才从谋害皇嗣的嫌疑中脱身,如今竟敢在帝王暴怒、太医束手无策的绝境下,主动请缨救治五皇子?这简直是……是疯了!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?!
慕容翊眼中的暴怒风暴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凝滞了一瞬,随即,那目光变得更加冰冷锐利,如同实质的冰锥,瞬间将沈璃钉在原地,审视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,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,直刺入灵魂深处。
“你?” 帝王的声音低沉得可怕,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玩味和浓重的怀疑,“沈璃,你可知你在说什么?太医束手无策,你一个尚药局女史,有何通天手段,敢在此大放厥词?若因你妄动,致使五皇子有丝毫闪失……” 他没有说完,但那未尽之语中的森寒杀意,已让殿内温度骤降,如同冰窟。
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,轰然压向沈璃!后背的伤口在剧痛中仿佛要再次撕裂,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,粘腻冰冷。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擂动,几乎要冲破喉咙。但她死死咬住下唇,尝到了熟悉的血腥味,强迫自己挺直脊梁,目光没有丝毫退缩。
“奴婢不敢妄言!” 沈璃的声音因为用力而更加嘶哑,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,“奴婢通晓药性,尤擅针石之道与香药相辅之法。五殿下所中之毒,名为‘鸩羽红’,其性酷烈,最是伤损心脉神魂。如今毒虽拔除,然毒火余烬未消,淤堵心窍,阻滞生机,致使殿下神魂困顿,难以归位。此非寻常汤药所能及!”
她语速极快,却条理清晰,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,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。她深吸一口气,迎着慕容翊那深不可测的目光,继续道:“奴婢之法,乃是以金针渡穴之术,辅以特制醒神返魂之香!金针所刺,皆为疏通心脉淤堵、激发残存元阳之要穴,手法需极尽精微,差之毫厘便谬以千里!而特制香药,需以百年安息香为基,佐以冰片、麝香、苏合香等物,取其开窍通神、引魂归位之效!针香相合,内外并济,或可……为殿下争得一线生机!”
她的话语,如同在绝望的泥沼中投下了一块巨石!那些晦涩难懂的名词——金针渡穴、醒神返魂香、安息香基、冰片麝香苏合香——从她口中说出,带着一种奇异的、令人信服的力量。太医们面面相觑,眼中流露出震惊、怀疑,甚至还有一丝被点醒的恍然!院正更是猛地抬起头,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沈璃,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尚药局的女史。
慕容翊脸上的冰封没有丝毫融化,但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中,翻涌的怒涛之下,却悄然掠过一丝极淡、极快的锐利光芒。他紧抿着唇,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,在沈璃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上反复扫视,似乎在评估她话语的真伪,评估她这个人此刻的价值与风险。
时间,在帝王冰冷的审视中,如同凝固的胶质,每一息都漫长得令人窒息。沈璃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,感受到后背伤口撕裂般的剧痛和不断渗出的温热液体。冷汗顺着鬓角滑落,滴在冰冷的地砖上。
终于,那漫长到足以令人崩溃的沉默被打破。
“好。” 慕容翊缓缓开口,声音依旧低沉冰冷,听不出丝毫情绪,却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绝对威压,“朕,准你一试。”
短短五个字,如同赦令,又如同催命符!
“但,” 帝王的声音陡然转厉,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,带着刺骨的寒意,“朕要你记住!若五皇子有丝毫差池,朕要你——九族尽灭,挫骨扬灰!” 那森寒的杀意,如同实质的枷锁,瞬间锁死了沈璃所有的退路!
“奴婢……遵旨!” 沈璃没有丝毫犹豫,深深俯首,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。疼痛让她眼前一黑,但她立刻挺直身体,眼中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。九族?她孑然一身,何来九族?挫骨扬灰?若救不回五皇子,她本就该死了!这条命,早就是捡回来的!
“传朕旨意!” 慕容翊目光扫过殿内,“静思斋沈璃,即刻救治五皇子!所需一应物品,无论何等珍贵,即刻取来!殿内所有人,噤声!违令者,斩!” 最后那个“斩”字,带着金铁交鸣般的铿锵杀伐之气,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细微的声响,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。
命令如同狂风般席卷执行。沈璃所要之物,无论多么珍稀罕见——百年的安息香块、纯净如冰的顶级冰片、指甲盖大小的上品天然麝香、色如凝脂的苏合香油、还有一套长短不一、细如牛毛、在烛光下闪烁着冷冽金芒的纯金针具——都在最短的时间内,被宫人战战兢兢、手脚麻利地送到了内殿。
沈璃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所有杂念——帝王的威压、太医的怀疑、自身的伤痛、死亡的威胁……一切都被她摒弃于脑海之外。她的世界,只剩下那张紫檀拔步床,和床上那个气息奄奄的孩子。
她走到床前,宫女早已小心翼翼地将五皇子身上厚重的锦被掀开一角,露出他单薄瘦弱的身体,只穿着一件柔软的素色寝衣。孩子细弱的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,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,能清晰地看到淡青色的血管。沈璃的目光变得无比专注,如同最精密的仪器,瞬间锁定了几个关键穴位。
她先净手,动作沉稳,没有丝毫颤抖。然后拿起那块百年安息香,用小刀削下薄如蝉翼的几片,放入一个精巧的纯银小香炉中。接着,她依次加入碾磨成极细粉末的冰片、麝香,又滴入几滴粘稠清透的苏合香油。她的动作行云流水,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,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。最后,她点燃一支细长的松香木引火棒,手腕轻抖,将火焰靠近香炉中的混合香料。
“嗤——” 一声极轻微的声响。没有浓烟,只有一缕极其清冽、带着奇异穿透力的青烟袅袅升起!那青烟并非直上,而是在香炉口盘旋凝聚,仿佛有生命一般,缓缓沉向五皇子的口鼻方向。青烟所过之处,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药味和沉闷感,竟似被悄然驱散了几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冽醒脑、直透心脾的奇异香气!冰片的冷冽、麝香的灵动、苏合香的醇厚、安息香的沉静,完美地融合在一起,形成一股强大的“引”力,仿佛要将迷失的神魂牵引归来!
殿内所有人,包括那些原本满心怀疑的太医,都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,只觉得精神为之一振!院正浑浊的老眼更是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,死死盯着那缕盘旋的青烟!
香成!
沈璃没有丝毫停顿,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!她拈起一根最长、最细的金针,针尖在烛火下闪烁着一点寒星。她的左手拇指精准地按在五皇子心口上方一寸半的“膻中穴”上,感受着那微弱到几乎难以捕捉的跳动。右手持针,手腕悬停,稳如磐石!
这一刻,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。殿内落针可闻,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,连慕容翊都微微前倾了身体,目光紧紧锁在沈璃那悬停的手腕上。
沈璃的呼吸变得悠长而细微,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都凝聚于那一点寒星之上。后背的伤口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,汗水顺着额角滑落,模糊了视线,但她恍若未觉。
动了!
她的手腕如同蓄满力量的弓弦,骤然弹出!动作快如闪电,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精准与优雅!
“咻!” 一声微不可闻的破空轻响!
那根细长的金针,如同拥有生命一般,精准无比地刺入五皇子胸前“膻中穴”!针身没入肌肤寸许,针尾在空气中留下细微的颤影!紧接着,她的手指以一种极其玄妙的手法,在针尾轻轻一捻、一提!
嗡——!
一声极其细微、却清晰可闻的震颤嗡鸣声,仿佛从金针内部发出,瞬间传遍了寂静的内殿!那根刺入穴位的金针,竟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、极其细微的频率,高速震颤起来!针尾的金芒划出肉眼难辨的残影!
这一针落下,沈璃的脸色瞬间又白了一分,后背的绷带上,一点刺目的鲜红迅速洇开!但她眼神依旧专注如初,没有丝毫动摇。她毫不停歇,手指如穿花蝴蝶般舞动!
第二针!“神阙穴”!位于肚脐正中!针入,捻转!
嗡鸣再起!
第三针!“关元穴”!脐下三寸!针入,提插!
嗡鸣叠加!
第四针!“百会穴”!头顶正中!针入,震颤!
嗡鸣声瞬间拔高,如同龙吟!
每一针落下,都伴随着那奇异的嗡鸣震颤!沈璃的动作越来越快,手法也越来越繁复精妙!捻转、提插、震颤、弹拨……各种针法在她手中信手拈来,变幻莫测!金针在她指间仿佛有了灵性,化作一道道金色的流光,精准地刺入五皇子周身各处大穴!
她的额发早已被汗水彻底浸透,紧紧贴在苍白的脸颊上。后背的伤处,鲜红的血色在素色的绷带上不断蔓延、扩大,如同雪地里盛开的红梅,刺目惊心!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她的神经,让她眼前阵阵发黑,身体摇摇欲坠!每一次下针,都像是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!
但她依旧死死咬着牙关,眼神锐利如刀,紧紧锁定在五皇子身上!她的全部心神、毕生所学、乃至求生的意志,都倾注在这小小的金针之上!
殿内,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眼睛瞪得滚圆,一瞬不瞬地盯着沈璃的动作和床上五皇子的反应。那奇异的金针嗡鸣声,如同无形的鼓点,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。慕容翊紧握扶手的手指,指节已由白转青,手背上青筋虬结,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。太医们更是看得目瞪口呆,尤其是院正,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震撼与难以置信!那针法之精妙,认穴之精准,手法之玄奥,简直闻所未闻!这哪里是尚药局女史的手段?这分明是……是传说中的针道圣手!
时间,在令人窒息的专注与无声的震撼中,一点点流逝。香炉中的青烟依旧盘旋着,清冽的香气弥漫殿宇。五皇子的脸色,似乎……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?那层笼罩在脸上的、死气沉沉的灰白,仿佛被那盘旋的青烟和金针的嗡鸣一点点驱散?虽然依旧苍白,却隐隐透出了一丝……极其微弱的生气?
沈璃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。她的脸色已如金纸,嘴唇干裂发紫,身体因为脱力和剧痛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。汗水混合着后背渗出的血水,沿着她的脊线滑落,浸湿了裙摆。但她依旧强撑着,拈起最后一根最短的金针,目光落在五皇子眉心正中的“印堂穴”上!
这是最关键的一针!引魂归位!
她的手腕悬停在五皇子眉心上方寸许,微微颤抖着,仿佛承受着千钧重压!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!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!
沈璃深吸一口气,眼神陡然一凝!所有的精气神再次凝聚!
“去!”
一声低叱,如同惊雷在她心中炸响!
手腕闪电般落下!
金针精准刺入“印堂穴”!针入极浅,仅留针尾一点金芒!沈璃的食指与拇指,以一种肉眼难辨的速度,在针尾极其轻柔、却又蕴含着某种奇异韵律地,连续弹动了九次!
叮……叮……叮……
九声极其轻微、却仿佛带着某种穿透灵魂力量的脆响,如同玉珠落盘,在寂静的殿内清晰地回荡开!每一次弹动,都伴随着那根刺入印堂的金针发出一阵肉眼可见的、细密的金色涟漪!那涟漪仿佛不是光线,而是某种实质的能量波动,瞬间扩散至五皇子的整个头部!
嗡——!
最后一针落下,九次弹拨完成!殿内所有的金针,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,同时发出一声高亢、清越、如同凤鸣般的嗡鸣!所有的嗡鸣声汇聚在一起,形成一股强大的、无形的声浪,瞬间席卷了整个内殿!
与此同时,那一直盘旋在五皇子口鼻处的青烟,仿佛受到了这声浪的吸引,猛地一沉,如同一条灵动的青蛇,倏地钻入了五皇子微微张开的唇间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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